第二天,京城依然戒严,城门口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对着进城的人士进行仔细的盘查,城门的两侧张贴了三张大大的皇榜,皇榜上画着秦瑟,兰若水,书言三人的画像,皇榜上明确的言明,只要能提供他们三人的线索,若证实属实,便可得黄金一百两,若是能抓到他们三人中的一个,不管是生是死,直接官拜五品,上朝议事,所以,围着观看的人很多,只是,没有一个人有幸能揭下这三张皇榜。
巳时,一辆马车从济世堂缓缓驶出,赶车的是个中年女人,肤色偏黑,脸上被一块黑色面巾包裹着,看不清长相,身形看上去颇为健硕,而她身后的马车亦被层层的黑布所包裹着,青天白日的显得无比的诡异。
当马车行至城门口时,侍卫们把她拦了下来,“皇上下旨,任何人都不得出城,你赶紧回去吧。”
“这可不行,”女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军爷,这车今天必须出城。”
侍卫眼睛一瞪,手中的佩剑直接出了鞘,“你是想抗旨吗?”
女人吓的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小人不敢。”
“不敢就赶紧回去!别在这儿给军爷们添乱。”
女人点头哈腰的向她们解释道,“这……实在不瞒军爷,小人的夫君不幸得病死了,我得赶紧把他送出城去埋了。”
“那也没办法,这京城里也不是你一家有丧事,可皇上交代了,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能让它飞出城,所以你啊,就回去等着吧,等哪天皇上开了金口放了行,你再把你夫君安葬吧。”
女人顿时急了起来,“这怎么行?天气这么热,这尸体放在家里不会腐烂发臭吗?而且谁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能开城门,这么一直放着肯定不行啊。”
“别人家能行,为什么就你不行?警告你啊,别在这里磨蹭了,赶紧给我走开,耽误了军爷的大事,小心小命不保。”
女人顿时哭丧起了脸,“别人家能行,我家还真就不行啊,军爷,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你了,我夫君是急病而死的,他……他是患了天花。”
一语既出,众人变色,原本站在马车附近的一干人等顿时退出去了老远,就连侍卫都退了好几步,才拧眉问道,“你夫君真是天花死的?”天花可是传染病,只要得了就治不好的。
“这种事情我怎么敢乱说,军爷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济世堂询问,我夫君死之前就是在他们那里诊治的。”
侍卫想了想,招来了一个小兵,吩咐道,“你马上到济世堂去一趟,问问他们的大夫前几天是不是有一个男人前去就诊,得了天花的。”
“是。”
不一会儿,小兵便跑着回来了,“大人,济世堂的大夫说前几日确实有一个得了天花的男人到他们那里去医治的,不过他的病很重,已经药石无灵,所以他们便让他回去了。”
侍卫闻言脸色更为凝重了,天花是不治之症,而且会传染,若是不让她出城,此病因此在京城中流行开来可怎么办?他只是一个侍卫长而已,可担负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想了想,她又跟小兵说道,“你去请王大人过来。”
王大人是京城府尹,闻讯立刻就赶来了,看到城门口这样诡异的一幕微微蹙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皇上已经下旨任何人不得离京,还不速速离去?”
“大人,”侍卫长向她行了一礼,道,“此人的夫君患了天花刚刚去世,必须要立刻出城去把尸体埋了,小人已经派人去医馆打听过了,确有其事,怎么办?”
“天花?”王大人也吓了一跳,天花可是无药可解,人人谈而色变,若她所言属实,这倒真是很严重的事情,想了想,她问道,“天花可是会传染的,既是你夫君得了此病,为何你能安然无事?”
女人向她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大人,小人很小的时候曾经患过此病,祖宗保佑竟能躲过此劫,故而我夫君得此恶疾之后我能幸运的不被传染。”
“那把你的面巾摘下来看看。”早就听闻秦瑟足智多谋,也不排除她和济世堂的人勾结想混出城去的可能,所以她实在不敢掉以轻心,若是把她给放了出去,皇上怪罪下来,她可是人头不保。
“这……”女人犹豫了片刻,迟疑道,“小人因为小时得病,落下了一脸的麻子,很是丑陋,大人还是不要看了吧?”
“不行!”王大人严词拒绝,“一定得看。”
“那好吧。”女人这才慢慢的揭下了覆面的黑纱,只见她黑苍苍的脸上布满了一个一个小小的坑,凹凸不平的,确实很是丑陋,王大人想了想,挥手道,“去请军医过来。”她不放心济世堂的人,毕竟是生意人,难保不会为了钱财给人撒谎。
军医过来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女人的脸,最后点头道,“回报大人,此人脸上的麻子确实是得了天花之后留下的。”实际上得了天花能侥幸活下来的只是极少数的人,她也并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不过看上去倒是挺像的。
王大人点了点头,指着马车道,“那里面还有一个因为天花刚刚去世的人,你去检查一下,是不是属实。”
“是。”军医恭敬的说道,心里却是紧张的直打鼓,那可是天花呢,虽然她是个大夫,可也是普通人啊,也会怕死的,这大人还要她去检查,万一被传染到了怎么办?
所以,她只是掀开马车上厚厚的布幔,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掀起了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只见一个男人直挺挺的躺在里面,眼睛大睁着,像是死不瞑目的样子,非常的恐怖,而他的脸上,也布满了一个又一个鲜红色的疙瘩,恶心的几乎让人作呕,只一眼就让她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了白布,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向王大人拱手道,“大人,卑职已经检查清楚了,车上的尸体确实是得了天花而死。”
“这样啊,”王大人抚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然后挥了挥手,“考虑到情况特殊,天花若散播开来可能会对全城的百姓造成危害,所以特别恩准你出城埋尸,你走吧,开城门。”
“谢大人!”女人高兴的跪地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来跳上马车扬起了马鞭,驾着车出了城。
马车一路疾驰,出去了十几里路之后才终于停了下来,只见那女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取下了覆面的黑巾,接着竟是从脸上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她的真实面貌,而此人,不是秦瑟还会是谁?
她快速的脱下了外衣,取下了缠绕在身上的布条,然后从马车的车底下拿出了一个包袱,换上了一件男装,再把头发束高,用玉冠拢起,转眼之间就赫然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
她又上了车,把兰若水脸上的伪装尽数除了去,然后扶着他下了车,卸下了马车,就直接把兰若水弄上了马,然后自己一个翻身也坐在了他身后,双腿一夹,马儿撒开四蹄就飞奔而去,只留下了一辆空荡荡的马车,和一张坑坑洼洼的人皮面具。
她算准了人人都害怕天花的心理,若是得知车上的人是因为天花而死,根本连一步都不敢接近,更何况是要仔细检查了,再加上济世堂的大夫给她和兰若水做的那些几近逼真的伪装,连久经战场的军医也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就给他们放行了。只要出了城,凤九天要捉拿她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一路疾驰,一盏茶的功夫就赶到了清水镇,远远的,就看到悦来客栈的门口站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对着来路翘首的盼望着,只要看到有马车经过或者有人下车吃饭,他都要伸长了脖子仔细的观望着。
马儿在他身前停下,她抱着兰若水下了马,微笑的看着他,“书言。”
书言见到她竟是一愣,随即便开心的笑了起来,“秦王你终于回来了!兰公子也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听说京城戒严,任何人都不放行,我一直都在担心呢,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也好放心了。”
她点了点头,说道,“你赶紧收拾一下,这里离京城太近,凤九天在京城没搜寻到我们势必会扩大搜寻的范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书言闻言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是,我这就去准备。”
他收拾好东西出来,秦瑟也已经买来了另一匹马,他立即翻身上马,跟在秦瑟的身后飞驰了出去。
走出去没多久,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兰若水竟是一动不动的靠在秦瑟身上,根本就是昏迷的!他不觉得讶异,“兰公子怎么了?他看上去不大对劲呢。”
秦瑟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道,“他出了点事,封闭了自己,我就是要回漠北带他去看病。”大夫也说他这是心病,他最亲近的人便是睿儿了,也许看到睿儿他会清醒也说不定呢。
书言闻言也是无比的难过,以兰公子骄傲自负的个性,想必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才会让他不惜封闭自己也不愿意面对,如果他能早一点找人回去救他,也许他就不会出事。他咬着唇,轻轻的说道,“他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不仅是说给秦瑟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秦瑟也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是的,他一定会好的。”有她在,她就绝不允许他出事,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对不起想说给他听,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想补偿给他,她绝不允许他出任何的事情。
三人两马,不分昼夜的在往漠北的路上疾驰,饿的时候就吃些干粮,晚上也是走到哪就住到哪,有几次甚至是直接就睡在了野外,书言虽是奴仆,可从小就在皇宫长大,自从跟了凤魅云之后就没吃过什么苦,这风餐露宿的生活也让他有些吃力,秦瑟原本是打算自己带着兰若水先行回漠北,让他稍后赶上的,可他不肯,宁愿多累一些也要跟他们一起,因为他也希望兰公子能早一些恢复健康,而他也能早一日见到主子。
即使是赶路,秦瑟也没忘了照顾兰若水,他不能吃东西,她就每天弄一些野果捣成汁水,或者向路经的农户讨要一些米粥给他喂下,不管有多累,她都会每天帮他洗脸束发,甚至是洗澡换衣,就连书言想帮她都被她拒绝了,若水为她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现在甚至生死未卜,她只是为他做这么一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原本需要大半个月的路程,他们日夜皆程愣了用了十天就赶回了漠北,简玉玄的情报网早就探听到京城发生的事,虽然不清楚具体是发生了什么,可京城戒严,御林军拿着秦瑟和兰若水的画像挨家挨户的搜,很显然是出了大事,幸好济世堂的人向他回报说秦王安全无虞,已经返回漠北,不然这几个人都要放下一切到京城去寻她了。
一听到下人禀告说秦王回来了,凤魅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也顾不上穿外套,就直接穿着中衣就飞奔了出去,一路上,他的心跳的好快,就像是要蹦出胸膛似的,眼眶有些泛红,她走了几日,他就担心了几日,几乎都到了食不知味夜不能寝的地步,尤其是听说母皇派了御林军挨家挨户的在搜查秦瑟的下落,他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急的嘴巴里全都看溃疡,连说话都疼,若不是墨宁昱拉着,他肯定已经跑回去救她了,幸好几日后又听说她安全回来了,他才终于缓下了一口气,可又会忍不住的担心,京城和漠北距离千里之遥,这一路上她会不会出事,现在终于听到她到家了,这积压许久的不安这才全都爆发了开来。
还没跑到大门口,远远的就看到秦瑟抱着一个男子从门外进来,从他垂下来的银发判断,应该是兰若水,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像是昏迷了,秦瑟也是脚步匆匆,一边往他住的院子而去,一边吩咐下人去找简玉玄,竟是没有看到他。
他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心里突然就像是空了一般,瑟瑟和兰若水……应该是和好了吧?他们在京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兰若水为什么会昏迷?看瑟瑟抱着他的样子,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他突然觉得心口有些疼,即使是之前知道兰若水为瑟瑟生下了一个孩子都没有像现在这般难过。
一只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他红着眼睛扭头,却看到了简玉玄深邃的双眼,他也看了一眼秦瑟消失的方向,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吃醋了?”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从小生长在宫廷中,耳濡目染都是一妻多夫,所以他也没有很排斥会有其他男人跟他一起分享瑟瑟,可是,看到她那样小心专注的抱着兰若水,他的心还是痛了,多么希望,她的这一辈子,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啊。
简玉玄眨了眨眼,说道,“向你透露一个秘密,秦王最终会统一四国,成为整个大陆唯一的主宰,这是我的师父玄机老人十几年前就已经预言到了的,所以,你不需要为她的安危担心,即使是最危险的状况,她也可以转危为安,但是,她也注定不会只属于一个男人,你如果解不开这个心结,如何能够与她并肩作战,成为她披荆斩棘时最坚强的后盾?”
凤魅云咬着唇,他是因为她的优秀才会爱上她,可也正是因为她的优秀,爱上她的男人也会很多,也许,她真的不会只属于他一个人,可是,他的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简玉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不管瑟瑟最后有多少个夫君,我想她最喜欢的也是你,你好好想想吧,瑟瑟在找我,我要先过去了。”
说着,他便大步的走向了兰若水的小院,凤魅云看着他的背影,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兰若水依旧安静的在床上躺着,神态安详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虽然经过了十几天的风餐露宿,但他的气色却并不糟糕,简玉玄坐在床边很仔细的给他把着脉,秦瑟则在一边紧张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诊断结果。
凤魅云轻轻地走了进来,没有惊扰到任何人,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书言!他也守在兰若水的床头,焦急的看着简玉玄。
好半天之后,简玉玄才终于松开了他的手,秦瑟立马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他?”
简玉玄剑眉微蹙,“之前我就接到济世堂属下的书信,在信里,他们也谈到了兰若水的病情,我初步诊断下来的结论和他们相同,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的疾病,他的病,”他顿了顿,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在心里。”
“济世堂的大夫也说他是因为承受不了打击才把自己给封闭了,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清醒过来?他这样不吃不喝的可怎么行?”
简玉玄沉吟了片刻,问道,“瑟瑟,你能不能把他经历过的事情详细的说出来?也许会知道解救的办法也不一定。”
秦瑟犹豫了片刻,若是兰若水清醒,他定是不愿意把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这么恶心的事情让别人知道,可是,简玉玄说的也没错,如果不知道他昏迷的根源所在,他也没办法帮他!
于是,她点了点头,“你们全都退下去吧,书言你留下。”
“是。”
下人鱼贯退出,她这才看到了安静的站在门口的凤魅云,脸色微微的变了变,然后走上了前去,“你怎么在这里?”
他轻咬着唇,道,“我听人说你回来了,就想过去迎接你,正好看到你和兰侍君进了小院,我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跟着过来了。”
她伸手轻抚着他的脸,“这件事待会我会跟你解释,现在我得先救醒兰若水,他这个样子已经十多天了,再拖下去我怕会出事。”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就在一边看看,不会打扰玉玄哥哥。”
秦瑟拍了拍他的手,这才转过了身去,“书言,之前若水在宫中的情况我不清楚,就由你来说吧。”
“是。”书言看了一眼凤魅云,便把之前发生过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全都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他拿着凤令出宫,去丞相府搬救兵结果以失败告终,然后意外的遇到了秦瑟。
“那后来呢?兰若水回宫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秦瑟轻叹了一口气,“我潜入宫中的时候兰馨殿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兰若水当时……被十几个侍卫团团围着,正在被她们猥亵,如果我再迟一些赶到,他可能就要被她们强暴了。”
“十几个侍卫?”简玉玄瞪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既然已经被封了侍君,若不是出自凤九天的授意,那些侍卫肯定是不敢这样做的。”
秦瑟点了点头,鉴于凤魅云在场,她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凤九天是他的亲生母亲,即使她在恶贯满盈,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一定不希望别人说她一点坏话。
简玉玄轻抚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兰若水一向自视甚高,凤九天让十几个身份地位的侍卫强暴他,无疑是把他的尊严和骄傲全都踩在了脚底,再加上之前发生的一切,全都让他感觉到生不如死,可又求死不能,所以才会封闭了自己,只有这样,他才不用面对这么残酷的世界。”
“那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是心病,自然就需要心药来医治了,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那我们就要让他感觉到温暖,瑟瑟,他那么爱你,为了你不惜孤身一人深入皇宫为你偷取凤令,甚至牺牲自己的清白,我想,现在也只有你才能唤的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