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暮华不明白李颐莫名的恨意从哪里来,只是脸上带着淡笑迎了过去。
李颐不屑地看着她走近,就立马转头吩咐身边扶着他的丫鬟离开,韩暮华见此反而加快了脚步。
“三少爷留步。”她在他身后轻唤道。
李颐不顾,执着要走,他身边的丫鬟望望韩暮华又望望李颐有些急:“三少爷,二奶奶叫您呐……”
李颐狠狠瞪了一眼多嘴的丫鬟,脸上怒气更盛,凉薄的嘴唇苍白如纸,拢在宽袖下的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他怔怔地背对着韩暮华极不情愿的停下脚步。
韩暮华来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眼,李颐好似比成妇礼那日见到的更瘦更憔悴,李颐看都不看她一眼,倔强地撇着头,他身边的小丫鬟胆战,忙给韩暮华行礼。
妙函提着食盒站在韩暮华身后,颇为自家小姐不值,不过曹国公府一个不能见人的庶子竟然这么给韩暮华脸色,她们小姐刚来就要受这种闲气。
韩暮华清清淡淡的笑,“三少爷,我院里嬷嬷做了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和盛京的味道有些不一样,你带些回去尝尝。”
李颐不妨韩暮华出口竟是这样的话,微微不信任的看了她一眼,浓浓春光里,从翠碧间穿透一缕霞光打在韩暮华清丽的小脸上,她面带浅笑,有一种出尘的美丽。在她眼里看不到那日透露的怜悯,只有真诚的关怀。
李颐不自在转过脸,嘴唇抿了抿没有说话。
一边的小丫鬟见主子没反对,才小心翼翼从妙函手里接过小巧的食盒,道了谢。
面对李颐这样的冷淡,韩暮华并没有在意,轻声吩咐提着食盒的小丫鬟:“照顾好三少爷。”然后留给李颐一个善意的笑容。转身消失在淑景轩院墙的尽头。
细碎的脚步声消失在耳畔,李颐仍然僵直在原地,晚风吹起他空荡的衣摆。萧瑟异常。
反而是身边的小丫鬟脸色狂喜,双眼亮亮的:“三少爷。二奶奶送您糕点呢!”一句话说出来,眼泪竟然跟着“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在如此高门,他们少爷出生不堪,在府中处处被排挤,夫人一日没给过好脸色,衣食虽不苛待,但少爷过的日子却是生不如死。这么多年,这小小一盒糕点还是第一次收到。
李颐扫了她一眼,突然转身虚浮的就离开了,明明是柔和的春风。他却觉得这风太大了,吹的眼睛痛。
小丫鬟看他跌跌撞撞的身影,快跑着跟上:“三少爷,您身子虚,慢点。奴婢扶着您。”
一到清秋阁,恰好瞧见曹国公黑着脸从正房出来,韩暮华一愣,忙恭顺行礼,曹国公停住脚步:“进去陪你娘说说话吧!”
韩暮华应了一声。曹国公便大步离开。
韩暮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到了门口顾嬷嬷打帘子让她进去,瞧见韩暮华疑惑的眼神也只是叹气,没有多说。
等到进了内室,曹国公夫人正靠在窗边青鸾牡丹团缂紫檀椅上,脸色阴沉。
韩暮华从顾嬷嬷手里接过青花缠枝纹的茶盏,走到曹国公夫人身边,“娘,夫君烧退了,您莫要太过担心。”
曹国公夫人抬起头看到韩暮华清雅柔和的脸,眼眶的红润才憋回去,堵在心口的郁气才顺了顺,她明白韩暮华在用李濂的事给她打岔呢!这个二儿媳心思如此玲珑,倒是让她更加疼爱起来。
接了韩暮华手里的热茶,轻轻抿了口,长叹口气,“逸之有你照顾,我这个当娘的就放心多了,夫妻最要紧的就是和睦,作为女人,有时候能忍就忍着吧!”
曹国公夫人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些话对于韩暮华一个新嫁娘来说有些过了,于是又换了话题,问她与李濂中午吃了些什么,陶然院可有哪里不如意的,如果住着不习惯,尽管来告诉她云云。
韩暮华虽面上含笑点头,心中确如明镜,她保留上一世现代人的记忆,尽管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几年,但是自由平等的观念仍根深蒂固,忍耐了这么久,她又怎么可能放弃,即便是李濂也不行,她不可能像曹国公夫人一样,更不能做到她这个地步,她在心里带着丝自嘲的笑笑。
从清秋阁回来已经过了酉时三刻,白日渐长,夜色未起,李濂还没从前院书房回来。
徐嬷嬷瞧着她神色疲惫,心疼不已,吩咐妙珍赤芍扶着她去净房换衣。
赤芍找了件月白撒花交领褙子帮韩暮华套上,韩暮华今日忙的没多少消停,想早些用晚膳歇息,接了妙珍手中的温茶饮了一口就道:
“让嬷嬷摆饭吧。”午膳时没吃几口,下半晌就用了几块糕点,这时候她有些饿了。
赤芍和妙珍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无奈。
“五小姐,不等二少爷了吗?”赤芍担心的问,韩暮华才刚刚入了曹国公府,若是这时候就传出夫妻不合的消息,那韩暮华在曹国公府就很难立足了。
韩暮华把茶盏递给妙珍,淡眉拧了拧,正要说话,外面小娥就进来禀告。
“五小姐,二少爷说要回来用膳,让您等等他。”小娥话语轻快,显然很高兴。
李濂都到这个份儿上,她还能怎么样,只能等着呗。
见韩暮华脸色松动,妙珍赤芍才放下心。
边从净房里出来,赤芍边道:“奴婢去端碗赤枣乌鸡汤来先给五小姐垫垫。”
韩暮华正想着李濂态度怎么变的这么快,也随着赤芍去了,她随手在内室的小榻上坐下,拿了榻几上的一本书,还没翻开细瞧,徐嬷嬷就进来了。
徐嬷嬷一贯的沉稳,这时候却神色匆忙,眼里更是充满内疚,韩暮华奇怪的看着她:“嬷嬷,发生什么事儿了?”
徐嬷嬷将来去清清楚楚说了。原是雨花去大厨房取陶然院的晚膳。恰巧遇到大奶奶身边的碧螺,雨花一不小心将碧螺撞了,碧螺拿着大奶奶的晚膳。食盒洒了一地,碧螺就要拿她来问罪。雨花在长公主身边待了那么久,心高气傲,吃不了别人的冷脸,就顶了几句,现在被扣在大奶奶的院子里。
韩暮华顿感头疼,雨花怎么这么不会做事,她初来乍到。正是凡事都要低调的时候,今日她又因庄子和铺子事惹了金氏嫉恨,偏雨花犯到她手上,岂不是送上门的出气筒。
徐嬷嬷瞧着韩暮华出神。也不敢打扰,片刻,韩暮华才道:“嬷嬷陪我去趟栖雁居吧,把祖母给我的那对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带上。”
栖雁居是大奶奶的院子。
瑞雪恰好端着汤盏进来,听到韩暮华的话有些吃惊。“那副手镯可是小姐最喜欢的了,奴婢瞧您戴着也是最好看,怎么突然要送人!”
这副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是老夫人给韩暮华的陪嫁,是从老夫人当年的陪嫁里精选出来的,盛京贵妇多喜翡翠珠玉。饰品上也常镶有红宝石,但是因天朝地域关系,蓝宝石却很是稀罕,这对手镯上的蓝宝石听老夫人说是产自海外,得来颇是不易。
今日之事,归根结底是雨花心高气傲,她是长公主的人,若是现在让她出了差错,以后恐是不妥。
徐嬷嬷瞪了瑞雪一眼,瑞雪忙收住话头,见韩暮华起身,她放下手中汤盏,拿了一件粉红色云锦斗篷给她披上,“太阳落山了,小姐注意些身体。”
韩暮华刚走到门口,李濂正迎面而来,瞧见她一身出门的打扮,眼底就起了波澜,“这么晚了,还去哪里?”他当她是不愿意陪他用晚膳。
韩暮华瞧他满眼阴冷,到口的解释也咽了下去,“去栖雁居一趟,去去就回。”
即便她话语温柔,李濂也能感受到里面不露声色的反抗,拢在窄袖下修长的手不禁握紧,他看着她冷笑了声,明明是低低的声音,却让人不寒而栗。
李濂朝着身边寒寒瞥了一眼,就从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战战兢兢奔出一个小丫鬟,跪在地上把实情一五一十说了,说完吓的头几乎要埋到土里去。
李濂听后好似很满意小丫鬟的回话,手一挥,就让她下去了。
韩暮华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盯着他,他这样随手一招就是他的人,那她在陶然院的一言一行根本就毫无*可言!
原本她还很是感动他不用曹国公夫人那里的人,把院中一切事物交由她安排,原来这院中一花一草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李濂瞧着她眼里难得露出倔强,袖中的手攥的更紧,忽然朝着身旁扶着她的徐嬷嬷吼道,“还不扶着二奶奶进去,站在这吹冷风吗!”
“这么晚了,大嫂那里不用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去厨房从新拿食盒过来便是,你明日回门,今晚早些歇息。”李濂的声音冷冰冰的。
韩暮华没想到他这么做,转头咬牙切齿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惯都冷静自持的面具总是能被李濂轻易打破,她毫不吝啬的给了李濂一个大大的白眼,气愤的进了里间坐下,捏在手中的帕子气的恨不得撕碎。
他倒好,一句话就把她堵在房里,但是金氏那边让她如何自处,何况雨花还是长公主的人,到时候他拍拍屁股忙自个儿的事去了,内外院不相干,到时候金氏还不是要把这气儿撒到她头上,如今她不服软,金氏只会当她铁了心要和她对着干,树敌容易化敌难。
也是,像李濂这么阴狠毒辣的人,怎么会将别人的感受考虑进去,她也不过就是他明面上的妻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