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赵氏,闺名唤做若芙。入宫之前,是时任吏部员外郎赵盟的嫡长女,被教导得贤良淑德、气度高雅,赵盟素爱如珍,一心想把女儿嫁到哪户簪缨世族做宗妇。
可忽然一日,先帝越级擢了赵盟做吏部左侍郎,却把女儿福宁公主下嫁给了赵家的长子赵若诚。
驸马即是废人。
此话虽然阴狠,但却道出了众仕宦的肺腑之言。
赵盟一日夜便老了十岁一般。
先帝觉得对不住臣子,索性大笔一挥,又将赵盟的女儿抬进了皇家,给裘太后亲手教导出来的、除敏敬太子外最出色的四儿子英王做了妾侍。
赵盟夫妻俩关起门来抱头痛哭。自家那样出色的小娘,凭什么给人做妾!?即便你是皇家又如何,又不是太子!
但赵氏却对英王仰慕已久,即便做妾也并没有丝毫怨言,一心一意地在家里读了三年书,学了三年管家,绣了三年嫁妆,一满十五岁,便欢欢喜喜地穿着粉色礼服、坐着四人小轿,从英王府侧门进了后院,成为英王的第一个妾侍。赵氏尽心尽力地打理英王府,伺候英王,英王自然投桃报李,也对赵氏温柔体贴。因此,虽然是妾侍,却因为是英王府的唯一一个女人,与英王倒也算得上和睦美满。
赵侍郎看着女儿日渐丰腴的脸庞,和幸福的笑容,便也放下了心事。
到得后来,先敏敬太子和先帝相继离世,英王意外地继承大统,赵氏先补了个太子良媛搪塞身份,待邹后一入宫,立即便封了三夫人之首的贵妃。虽然因为当年被王府的女人暗害,已是生不出孩子。但赵盟从赵侍郎变成了赵尚书后,便觉得当今皇帝有情有义,女儿是真正有福之人。整个赵府跟着一片志得意满,喜气洋洋。
女儿有了好出路,儿子便成了赵尚书的老大心事。
嫡长子尚的福宁公主却被生母过贵妃养得小里小气的,不仅如此,还使着小性儿、耍着小手腕儿、糯着娇滴滴的小嗓门儿,把赵尚书悉心训育的长子笼络得严严实实。如今这赵家大郎君,心里只有媳妇是天,其他的,连父母妹子都要靠后。
是以采选事宜由赵贵妃主理的旨意一下来,赵若诚便被媳妇支使着,兴冲冲地来找自家阿父:“阿父,若芙如今主持采选,咱们家要不要给妹妹送几个助力进去?”
赵尚书听这一句,先把手中的书卷扔到案几上,翻了红光满面、脑满肠肥的儿子一眼,方气哼哼地问:“这话是你要跟我说的,还是你媳妇要跟我说的?”
赵若诚咧开嘴笑:“原是福宁心疼小姑,让我来提醒阿父一声。她有几个人选很是温顺,给若芙平日里打打下手最适合不过了。”
赵尚书冷笑一声,一拂袖,整个人都锋利了起来:“福王殿下好算计!借着我赵家的手把眼线安插到宫里,真出了事,倒霉的也是我家芙儿和老夫这个吏部,万不会牵扯到他身上!”
赵若诚一愣:“阿父,旨意刚下来福宁就让我过来了,都没来得及跟福王哥哥见面呢!”
赵尚书便戟指骂他蠢货:“老夫教了你三四十年,都及不上你媳妇给你灌两天的迷魂汤!邹皇后请旨采选都大半个月了,别说商议,连送谁进宫、进宫做什么,章程谋划怕都能写本书出来了!还用得着碰面?”
赵若诚便摇头,哀求道:“阿父,福宁是好意,您别这样骂她。我们俩都十多年的夫妻了……她也是先帝的心肝宝贝,过太贵妃的心头肉,娇生惯养的,听到了要多伤心呢!”
赵尚书气得胡子一翘一翘,抄起案上的镇纸便砸了过去:“滚回你的公主府!老夫没你这个儿子!”
赵若成闪避得非常机灵,显见得是早就练出来了。
赵夫人推门进来,使了个眼色遣走儿子,自己上前给赵尚书抚胸:“阿郎莫气坏了身子。”
待赵尚书稍稍平静,又劝道:“连福王都开始伸手,府里这些日子必定消停不了。您早些拿主意,女儿在宫里,怕也一肚子忐忑等着您的信儿呢!”
赵尚书颓然叹气,半晌又振奋起来:“你说得不错。这个事情交给芙儿,恐怕陛下也有让我甄选家境的意思,只是没明说罢了。”扬声叫小厮:“去把老任请来,让他带着京官的簿子来。”
老任名叫任庆,是吏部主事,专司考功一事。虽然职位不高,却遍知官员底细,部里众人颇为忌惮。偏他自赵尚书尚未发迹时便已是其好友,虽谈不上通家之好,却甚是相熟,又机灵圆滑。赵尚书多次要提拔他,任主事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自己吃几碗干饭自己清楚,做做小事情么还能周到细致些,一旦有了大事让我做主,我自己先冒汗头晕手脚发麻。不去不去。”赵尚书就更加信任他,平常心腹跑腿的职司,多是他来办。
这次赵尚书传过话来,任庆马上便猜到是因为什么,笑嘻嘻告诉小厮说:“小哥但告尚书,下官颇知缘由,正在整理着,下午便送过去。请尚书安心高卧,琐碎事都交与下官便是。”转身却立即挥毫写了封信,令自家贴身书童悄悄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