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凤令那个小内‘侍’又来了一趟。
邹充仪听完小内‘侍’传的话,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温婉地笑着聊天,而是面无表情地说:“你回去告诉洪凤,自己来一趟,本宫有话问他。”
小内‘侍’抬头,看着邹充仪,眨了眨眼,低头,应诺,退下。
横翠瞧出来不对头,悄悄拉了拉桑九,送上个询问的目光。
桑九微微摇摇头,示意横翠出去。
横翠看了邹充仪一眼,轻轻退出,去追那小内‘侍’了。
邹充仪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挺’直的腰身,斜斜地倚在胡‘床’上,不说话。
桑九慢慢地蹲身下去,轻声道:“娘娘,奴婢们,都被您宠坏了。”
邹充仪身子一震,直直地盯着桑九,半天,渐渐‘露’了笑意出来,那一丝笑容从‘唇’角扩散开来,弥漫到整张脸上。
邹充仪的眼睛明亮起来,笑容也明媚起来,口中却嗔怪道:“怎么着,疼你们还是我疼错了?”
桑九眼圈儿一红,鼻子一酸,眼睛里便涌上来一阵雾气,急忙低下头去,轻轻吸吸鼻子,方道:“奴婢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一个个的都恃宠而骄。然人‘性’本然,不经历过至伤极痛,谁会一直记得住要恪守本分呢?娘娘的确错了,错就错在不该考验奴婢们。这世上也许有顶顶坚定的人,但大多数人都是经不起考验的。奴婢身边有好姐妹,洪凤身边却没有一个能镇得住他的兄弟。娘娘不要怪他,他一个人,‘挺’孤单的。”
邹充仪意外地一愣:“横翠何时有这样的心眼了?”
桑九说到这里脸上红了起来,抿嘴笑道:“是线娘。娘娘眼力实在是高明,这丫头真是个好的。”
邹充仪想想尹线娘经常表现出来的‘迷’糊莽撞,但实际上绝顶聪明的劲头儿,心中大慰,叹道:“咱们幸运,这种好苗子没有便宜给别人罢了。说起来,还是要谢谢你姑姑,能从清宁宫上百上千的宫人中挑了这一个给咱们。”
桑九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邹充仪有若实质的目光灼个‘洞’出来:“师父很喜欢线娘,但似乎之前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邹充仪轻笑一声,眼神轻轻飘远,道:“余姑姑是谁,我自然是很清楚的……这两天孙公公有没有什么消息?”
桑九跪得有些‘腿’酸,下意识地便想站起,但忽然想起邹充仪并没有提起让自己起身,心中一动,便重新规规矩矩地跪好,恭敬道:“没有。洪凤传回来的话,孙公公在圣人面前似乎是恢复了以往跟咱们的‘交’情,但孙公公自己,仍旧没有主动给咱们送来任何消息。”
邹充仪沉默下去,点点头,不语。
桑九便也不吭声。
一直到横翠回来,一主一仆就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横翠进了‘门’,吓一跳:“这是……”
邹充仪这才从愣神中惊觉过来,方发现桑九还跪着,笑道:“行了,别做这个相生了,我真想罚你,肯定不是区区一跪就能了的。”
桑九低笑一声,道:“婢子很知道。”方才站起来。
横翠便捂着嘴笑,叹口气,没了笑容,低声道:“说实话,谁都一样。我当年被娘娘保护得细密周全时,也不懂事得很。不是我们四个死的死,去的去,剩我一个孤鬼儿,心中实在是放不下那份儿警醒了,恐怕如今幽隐这样逍遥的日子,我还接着醉生梦死呢!”
桑九拉了她的手,轻声道:“好妹妹,别多想了,咱们的日子虽然越来越危险,但也会越来越好。如今娘娘身边,这个年纪的,只有咱们俩。咱俩不互相扶持帮忙,还有谁敢给咱们敲警钟呢?将来姐姐若是再有得意忘形或者是意志消沉的时候,还指着妹妹你拎着耳朵说一句醒醒呢!”
横翠展颜一笑,道:“桑姐姐不必担心我。当年我们四个里头,我就最没心没肺。何况,我身上还背着那三个的份儿,我得替她们陪娘娘到底呢!”
邹充仪看她们俩客气来客气去,虽然心中踏实,但也觉得无聊:“腻烦得很。你俩要不回屋去把天地拜了得了。”
桑九和横翠都是扑哧一笑,忙又垂手站好,听邹充仪的下文。
邹充仪想了想,道:“圣人既然已经跟几位王爷摊了牌,想必最近一段时间能安静不少。那咱们就万事不着急,只单预备着皇后娘娘闲下来找麻烦就是了。”
桑九边听边点头,想了想,问:“娘娘打算孙公公那里先放一放?”
横翠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婢子觉得,不宜久。”
这三个字说出来,屋子里忽然一静。
不宜久,意思就是别拖了。
与孙德福的关系的关键点,唯有‘花’期一个人。
如果想要迅速缓解与孙德福的关系,就必须迅速解决‘花’期的事情。
而宝王那边被明宗这样明明白白地暂时摁下之后,‘花’期“鱼饵”的作用忽然间就变得复杂起来——要么,放着,放长线钓大鱼;要么,丢弃……
丢弃,的意思,就是,灭口……
替宝王灭口,也替邹充仪和沈迈消除掉这一个泄‘露’消息的隐患……
用她一个人的消失,换天下太平。
虽然,是粉饰太平。
邹充仪垂下了眼帘。
这个主意,本来应该是桑九出。
但是,横翠抢在了桑九前面。
她在解开桑九的为难。也在解开邹充仪的为难。
总要有一个人第一个说出这句话。
桑九悄悄地牵起横翠的手,那手心里全都是冷汗。
邹充仪低低地“嗯”了一声,半天方道:“让线娘给沈将军传话,问他圣人有多久没有诏见他了。”
两个心腹大宫‘女’的声音动作都是瞬间便安静了下去,唯有整整齐齐的低低一声“是”。
午错时分,洪凤果然一个人来了。
洪凤是满腹狐疑来的。
小内‘侍’回去描述邹充仪的表情时,自己的表情也很怪异:“娘娘似乎特别不高兴,但小的看不出是因为什么。声儿也冰冷得很,就像是,嗯,特别特别不愿意见到小的的样子。可桑九横翠两位姐姐待小的很亲切,横翠姐姐还特意追出来让小的不要多心,娘娘是自己心情不好。但如果是娘娘心情不好,一来以娘娘的城府,必不会迁怒发作到小的身上;二来横翠姐姐也就用不着特意跟小的解释——小的不过是公公随手使唤跑‘腿’的,还没有那样重要才对。公公别是什么事儿惹着娘娘了,可咱们自己还不知道吧?”
洪凤搜肠刮肚想了半个上午,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件事情办错了。
消息,凡重大的关键的,绝不会过夜再送。
人,挑的是绝对在自己掌控之中的。
师父那里,自己无能为力,娘娘也有心再搁置一段。
圣人那里,已经对娘娘够好,自己用不着画蛇添足。
昭字下头的两位嫔那里,自己虽然已经放了人,可不会见效那样快啊。
那还有什么呢?
算起来,只有沈迈和太后的消息了。
但沈将军那边,一来自己的手臂实在是伸不了那么长,二来圣人似乎在刻意疏远,自己不能这种时候去捋虎须;所以,实在是帮不上娘娘的忙。
而裘太后那边,不是还有桑九么?自己如果这种时候竟然再跟兴庆宫有了关联,只怕第二天就能让圣人喂了野狼!
娘娘不是个贪婪的人,按说,不应该会为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责怪自己才对啊。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一听洪凤来了,正在午睡的邹充仪立即起身,简单梳洗一下,令洪凤内室答话。
洪凤施礼,站好,叉手,躬身,恭敬问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邹充仪淡淡地看着他,也不吭声,直看到洪凤觉得不对劲儿了,抬起头来看向邹充仪,半天并不见她有什么其他表示,便又转眼去看桑九,却发现桑九半低着头,根本看不清表情。
足足过了盏茶功夫,洪凤只觉得自己的头顶发际都是微微的汗意,膝下也有些发软,方撩衣跪倒,叩头道:“小的必是做错了什么了,还请娘娘明示!”
邹充仪又看了他拜伏在地上的后背半天,方才缓缓问道:“洪公公,如今是否单领一队人马,开始独当一面了?”
明宗果然已经把宣政殿的内务都‘交’给了洪凤,让孙德福只管统领全局,不必再去费心这些细务了。
但从邹充仪嘴里听到“洪公公”三个字时,洪凤还是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唰地一下就湿透了里衣,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了颤音:“小的不敢自作主张,凡事必请示……”说到这里,洪凤忽然说不下去了。
请示?
请示谁?
如今事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拿主意,自己曾经请示过谁了?
送各种消息,派人监视裘昭仪、沈昭容,尤其是,招揽小武……
小武……
洪凤忽然明白了过来!
小武的事是自己悄悄做的,自从察觉‘花’期有问题之后,自己就悄悄派了人去查她的底。只是可惜自己的人手还是不足,所以查到消息回来时,‘药’香事件已经发生了。
后来沈迈再派人手去时,差事做得实在粗糙——打草惊蛇了。整个武氏家族‘鸡’飞狗跳,不少贫困的家庭顷刻间就是家破人亡。其中就有小武的家。
自己发现已经在宫里的小武时,是十分、甚至可以说是极度兴奋的。
这应该是武家或者‘花’期背后的那个人,埋在宫里,打算有朝一日给‘花’期当策应的人!
但是那个人没有想到,小武被转卖的过程中,头部有过一次重创,虽然谈不上完全失忆,却对幼时的记忆十分模糊了。而且,因为实在是吃了太多的苦,小武对自己的姓氏、家族,甚至有种扭曲的仇恨。
自己就是利用了这种仇恨,才辗转查明了一切。
同时,由于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接触到了真相,所以,自己反而可以利用这个孩子,把一些消息真真假假地透‘露’出去。
——用好了,这孩子将是以后的一张王牌,杀手锏!
自己光顾着兴奋于此,却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孙德福、明宗和邹充仪!
洪凤只觉得自己的里衣已经完全湿透,手脚都开始颤抖。
“娘娘,小的不是刻意要瞒您的!”
邹充仪看着满脸是汗的洪凤,冷笑一声:“不敢当。你瞒不瞒我,我都不是你正经的主子。你主子是圣人,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做的这些事,你主子知道么?”
洪凤顿时急红了脸:“娘娘不要‘逼’我!小的兄弟们既然说了,就必定是一辈子的事儿!小的下午回去就改名字,就叫叶四!”
邹充仪看他真急了,先怒喝一声:“在我这儿充什么忠肝义胆呢?现在问的是你自作主张的事儿!”
洪凤听邹充仪发了脾气,说了重点,心头方松了口气,软下了声音:“那个,是小的错了。娘娘不要生气,小的以后改……”
邹充仪听他松了劲儿,就知道这个‘毛’病板起来难,不由得更生气,一扭脸,瞪着眼睛冲桑九发作了:“都是你惯得!当年在院子的时候,就让你严些紧些厉害些!我当主子的,****对他们朝打暮骂的,显得不近人情,何况一同在幽隐避世,也没有必要。但你是掌事的,怎么也不把该教的规矩都教到?你一偷懒不要紧,断送了他们的‘性’命也由他们,可万一连累得整个幽隐都跟着陪葬,甚或影响到圣人的大事,你几条‘性’命够赔的?还是把你桑家一家子也都搭上?”
桑九知道邹充仪这话是说给洪凤听的,便只是垂首称是,并不敢有一字辩解。
邹充仪冷哼一声,再次转向洪凤,冷道:“看来那****走时,并没有看到郭奴挨打。今儿在这里,我便再赏你一顿教诲。”喝命:“桑九,你给我亲自动手,狠狠地打他的手心,二十竹批子!看他以后还敢自己瞎伸手!”
洪凤听了这个惩罚,又听邹充仪这一句“自己瞎伸手”,心中一动,待忆起郭奴因为多嘴被当着幽隐众人掌嘴之事时,心中又是一凛,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犯了大忌讳,诚心诚意地冲着邹充仪磕了三个头:“娘娘,小的知错了。以后再不敢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地‘乱’来了。如今小武那孩子已经被我改了姓氏,带在身边,娘娘看该如何安置?是否需要禀报圣人?”
邹充仪也不接话,只是催促桑九赶紧行刑。
桑九只得上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竹板,狠狠地在洪凤两只手的手心上各‘抽’了十下。
洪凤的两只手顿时都肿了起来,一只左手手心甚至微微地渗出了血丝。
洪凤不敢吭声,只好举着两只伤手,听邹充仪示下。
邹充仪看着他畏惧的样子,缓下了三分脸‘色’,方发话道:“不看你还有敬畏之心,我就直接捆了你送宫正司!至于那个孩子,我看着也还算机灵老成,你先留着用。圣人那里轮不到你直接陈奏,回头我告诉你时机,你朝着你师父全盘托出才是真的——以后再敢胡闹,看我不打烂你的手!”
洪凤闻言,期艾起来。
邹充仪眼睛一瞪:“说!你是不是还‘私’下里做了什么?!”
洪凤咽了口口水,低声道:“小的派了人去看着蓬莱殿和绫绮殿……”
这下子,连桑九都吓了一大跳,失声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邹充仪气得直拍桌子:“你怎么不干脆去监视太后和皇后娘娘——桑九,你瞧见了?我要是不问,他还不定闯出什么祸来呢?”
桑九扶着额头,呻‘吟’一声:“娘娘,真的奴婢们都不能惯啊……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洪凤伸了右手食指挠挠额角,低下头,一声儿不敢出。
等洪凤红着脸举着手急急忙忙告辞而去时,横翠正在厨房教训邴阿舍:“偷吃!偷懒!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桑九忙忙过来吩咐:“快着,给娘娘炖碗清心的莲子羹。”
急急要莲子羹清心,那必是生了大气了。邴阿舍吓一跳,忙问:“娘娘这是跟谁?”
横翠横她一眼:“你管得着么?炖你的羹去!”
邴阿舍冲她做个鬼脸,赶紧去开火了。
横翠看看桑九,桑九便拿下巴朝外指指。
两个人便相携着走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桑九便仔仔细细地将刚才的话都告诉了横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桑九横翠便养成了这样互通消息的习惯。不仅仅是在邹充仪面前发生的,还有院子里相关人员的,外头传来的,邹府的,以及,各种后宫相关的,所有的消息。有时候,姐妹两个还会细声细气地讨论分析一番,然后再去邹充仪跟前听她的结论。
横翠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洪凤已经是最难得的了,但就因为如此,娘娘才这样严厉——像郭奴那样心已经长歪了一半的,娘娘反而不会寄予太多期望。”
桑九低声笑了一下,方摇头道:“那倒未必,只不过,人和人不同。郭奴机灵得粘上‘毛’就活脱是个猴子,响鼓不用重锤。娘娘时常点他一句,又有线娘在旁边震慑着,也就够了。反而是洪凤,太通透,聪明是聪明了,但最怕的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娘娘才这般下重手,为的就是让他长记‘性’。”
横翠想一想,点头,轻声道:“也对。洪凤一直被孙公公疼到骨头里,又有余姑姑她们照看,来了咱们院子,又得了娘娘的看重,到了宣政殿,圣人还是另眼相待,所以算起来,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了。如果这时候再没个警醒怕惧,只怕越来越得意之余,闯祸便是闯大祸。”
桑九笑着低声道:“可不是这话!何况,就现在他做的这几件事,这祸还不够大么?此刻若有人直通通地摊到圣人跟前,他有八个头也不够圣人一刀砍的!”
横翠想着想着也气起来,哼了一声,轻声怒道:“问题是,到时候但凡有人说一句,一个奴婢必不至于有这样大的野心,必是有人指使的。圣人就算嘴上不说,也一定会疑心到咱们娘娘身上——偌大的黑锅,咱们娘娘差点儿就替这臭小子背上了!”
桑九忙按下她:“轻声轻声!如今这事儿,只怕除了咱们俩、娘娘和洪凤自己,还没别人知道。娘娘那话,你敢嚷得天下皆知,不怕娘娘割了你那舌头?!”
横翠收了声,但仍旧压低了嗓子恨骂不已。
桑九安抚半天,横翠这才消了气,到底不甘心,又恨恨地念了一句:“早晚有一天,我得再收拾这臭小子一顿!”
桑九便轻轻地笑起来:“哪里用得着你?回头我悄悄告诉线娘,管保洪凤的两只眼都乌青个十天半月!”
横翠心底一愣,奇异地看着桑九:“线娘?”
桑九叹了口气,轻轻将线娘对自己的提醒和盘托出,抑制不住又红了脸,轻声埋怨:“你也是的,怎么能让线娘抢在你前头提醒我这种事?你看着我不对头了,就该早早地骂醒我才对。”
横翠嘻嘻地笑起来:“我觉得把姐姐‘交’给娘娘亲自去调教更好,我可不敢越俎代庖。”说着促狭地冲着桑九眨眼:“很难看到姐姐吃瘪的!我还不得看个够啊?”
桑九红着脸捶她:“坏透了的臭丫头!看你以后还想我的裙子!”
两个人轻声笑闹。
厢房窗边,人影一闪。
桑九横翠都瞧见了,却都假作不见。距离甚远,她们声音又小,便是线娘,也未必有那功夫能听得清,是以并不虞有人偷窥。
一会儿,邴阿舍便端着小小的一个木托盘从厨房里出来,冲着两人招手:“姐姐们,好了。”
桑九忙撇下横翠走过来,仔细端详了端详,方笑道:“你这个器皿配得巧。我还是头回见木托盘配银镶宝的炖盅,反倒不显得富贵俗气。”
邴阿舍被夸了,小脸上才‘露’出一丝得意:“我特意用了梧桐木清漆的盘子,就怕太过冲了银‘色’,盖过了宝石的莹润。”
桑九伸了一只手拍拍邴阿舍,亲昵地说:“娘娘教得好,你这丫头也学得快!去接着偷吃吧,跟你横翠姐姐说,我赏的。”
邴阿舍红了脸,吐吐舌头,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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