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老头儿发了火儿,仙居殿众‘侍’从立即集体噤声。
桑九边哭边走到一边等着,横翠只得强忍了眼泪上来伺候。
牟一指坐在‘床’边,闭了眼睛仔仔细细地听脉。听了左边,想一想,问:“看看能不能让娘娘把右腕也伸出来。”
横翠想了想,自己钻到帐子里去,双手托了邹惠妃的右腕递出来。
牟一指继续闭眼听脉。
这一回,听得更加凝重仔细。
过了一会儿,牟一指睁开了眼睛,紧绷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好了,娘娘就是心神放松,让她睡吧。”
桑九在旁边听得无妨二字,‘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立即不哭了,擦了泪,定一定神,爬了起来,跑过来给牟一指施礼:“牟老,辛苦您老了。”
牟一指低下头收拾腕枕,低声道:“把人都轰出去。”
桑九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令人:“娘娘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
围在房里的尹线娘听了,领着小燕、小雀、照壁及其他小宫‘女’们慢慢地去了。
房内除了桑九横翠再无一人。
桑九往窗外看看,尹线娘就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看着其他的人各自走开。
牟一指和桑九两个人都是神情自若,就好像刚才那一场哭骂没有发生过一样。横翠觉得浑身不自在,来回打量两个人。
牟一指一直看着垂下来的‘床’帐,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解,拧眉道:“娘娘现在的状态,脉象上的确就是长久坚定的心神放松下来之后的状态,平稳安详。不过,老夫看着娘娘这样的睡法,加上最新的情绪‘波’动,似乎比寻常孕‘妇’要大得多。你们还是得警醒一些。”
顿一顿,牟一指又道:“前儿沈昭容那一场大闹,我也有所耳闻。这样一来,我也松口气。不过,厨房里的物事还是得多加小心。你们俩至少分一个人照看厨房,万般东西,都不要经别人的手。”
桑九连忙点头,道:“牟老放心。这些日子都是我亲自带着阿舍去尚食局领食材,厨房里除了阿舍和线娘,也再没有旁人进去过。”
牟一指神情轻松了许多,点点头,站了起来,道:“我先回去了。想必皇后娘娘最近没空过来了,明日一早我便来,先去厨房检查食材再说其他。”
桑九想了想,点点头,道:“牟老改了早上来的事情,不要提,看看会不会惊到什么人。”
牟一指呵呵一笑,点头:“这个可以有。”去了。
桑九回头看着仍旧恬静安睡的邹惠妃,眉头也皱了起来。
横翠送了牟一指出去,回来见桑九还在看着帐子发呆,便轻声劝她:“九娘,你去歇歇吧。你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桑九摇摇头,忽然问道:“横翠,陶御医什么时候能回来?”
横翠偏头想一想,道:“本来他是打算过了年再说的。娘娘查出来身孕,我使人上‘门’去求他早些回来。他说不合仪制,我想了想,果然是我鲁莽了,便又请孙公公奏请圣人下旨。算算日子,旨意应该早到了,他回到京城也就是这几天了——我猜他新正前必会回来。不然,圣人跟前哪里就算得上他夺情了?”
桑九低下头盘算片刻,拉了横翠,悄悄地告诉她:“我还是觉得娘娘的样子有些让人担心。虽然牟老说得轻松,但我总怕——你看牟老诊脉时,左腕右腕调换着拼命听,可还是没有一句斩钉截铁的话。最后还嘱咐咱们俩一定要小心警醒。我担心,娘娘会不会,有些牟老看不出来的不妥——她不会中了甚么奇毒……”
横翠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喝道:“你不要命了?说这样不吉利的猜想?”
桑九拉下她的手,自嘲地一笑,道:“昭容娘娘说得好,这宫里,咱们跟邹娘娘是一条‘性’命,若是她有个好歹,你我都是必要陪葬的。所以,我还真不怕这忌讳。你只说,我的猜想有没有道理?”
横翠迟疑一下,点点头,低声道:“你不说我还没想到,但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
桑九点头道:“尤其是前头娘娘在清宁宫中毒的事情,我实在是心有余悸……”
横翠咬了下‘唇’,低头道:“那你说怎么办?”
桑九叹气道:“娘娘不醒,也没法子啊。这样吧,我有些熬不住,先去睡一下。晚上来换你。你让线娘亲自出宫去一趟,看看陶御医回来没有。如果还没有,那就问问还有多久能到。打听清楚,要能催一催就更好了。”
横翠点头,一一应下,又道:“你去吧,娘娘这里我亲自守着。”
……
……
到了晚膳时分,邴阿舍特意炖了一碗浓浓的‘鸡’汤,又做了一碗酸酸辣辣的羊‘肉’汤饼,配了切得细细的糖醋萝卜丝,直直地端进了内室。
横翠看着黄澄澄的‘鸡’汤,油光红亮的汤饼和红白相间的生萝卜丝,馋的自己先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悄悄咬牙骂道:“臭丫头!娘娘睡着呢,这么‘色’香味俱全的东西,白摆在这里馋我了!”
邴阿舍却未放低音量,在安静的寝殿里,笑声便显得有些大:“我听人说过,孕‘妇’能饿太久,会心慌无力。姐姐还是把娘娘叫起来吃饭吧,吃完了再睡,也是一样的。”
话音未落,帐子里面便有了动静,邹惠妃悠悠的声音传来:“是什么东西这样香?”
横翠又惊又喜,忙回身撩起帐子来:“小娘,你可算是醒了!婢子要被你这一睡吓坏了!”
邴阿舍却笑嘻嘻地端了食盘径直走到她的‘床’前:“娘娘瞧瞧!婢子想来,娘娘必是被这碗**酸烫的汤饼香醒的!”
果然,披着头发坐起来的邹惠妃一眼看到那碗汤饼,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伸手便要食盘,笑道:“我睡得正好,梦里吃烤‘肉’吃得有些发腻,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忽然闻见这样酸酸辣辣的味道,所以才一下子醒了过来!”话说完,手已经拿起了筷子要开动!
横翠急忙端了凭案来放在‘床’上,把食盘放稳当,随手拿了件大袄披在邹惠妃身上,伸手把她披散下来的秀发挽一挽梳成个慵懒髻簪在脑后,口中道:“娘娘饿了两日,慢些吃,小心胃肠难过。”就由着她坐在‘床’上的被窝里吃开了。
邹惠妃哪里还听得到这些,三下五除二,呼呼吸吸地便将一碗汤饼吃了个干干净净,端着空碗,眼巴巴地看着邴阿舍问:“可还有?”
邴阿舍抿着嘴笑了,摇头:“没有了。只剩了这样一碗羊汤,再想吃必是明日了。娘娘把‘鸡’汤喝了,起身走走,婢子再给你盛一碗嚼劲儿足足的咸咸的酒糟鱼去,可好?”
邹惠妃听着邴阿舍的形容词就垂涎‘欲’滴,连忙点头,一脸的馋相:“好好好!我正好起来洗个脸梳个头——”忽然闻一闻自己的身上,厌恶地一扭头:“横翠,快备水,我要沐浴!你把这‘床’上的东西也都换了!”
邴阿舍看她的表情,把手里的餐具赶紧放在一边,先把她扶下‘床’,口中笑道:“娘娘,你吃不吃小黄瓜?婢子用醋蒜腌过,生着吃,脆脆的,酸酸的,还有大蒜头的鲜辣——反正是晚膳,没有人来,您放心地吃,不怕熏着谁。然后再配上一碗软软糯糯,放了酸梅脯子的八宝豆粥,如何?”边说,边趁邹惠妃不注意,将‘鸡’汤碗塞到了她手里。
邹惠妃越听越想吃,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你快去准备!我沐浴完了正好吃!”说着,下意识地便把整碗‘鸡’汤当水都喝了下去。
邴阿舍不动声‘色’地接过碗来放下,点头,满脸是笑:“娘娘放心,婢子一定给您热热乎乎地准备好,等您洗好了出来,冒着白气儿盛在细白的邢窑瓷碗碟里,等着您回来吃!”
横翠那边急急地把帐子放下来掩住满‘床’的睡眠气息,怕邹惠妃闻着难受。又听邴阿舍这样伶牙俐齿地形容着饭食,会意一笑,连忙往外扬声道:“娘娘醒了,备浴池!”
旁边浴室早就预备着邹惠妃醒了就要沐浴,负责洗澡水的小雀急忙接话:“预备好了,娘娘可是马上要洗?”
横翠急忙过来扶着邹惠妃笑道:“走吧小娘?”
邹惠妃轻轻摩挲一下胃肠小腹,笑道:“嗯嗯,肚子里有了些食水,可以去洗一洗了。”说着,又回头看邴阿舍:“阿舍,粥里不可放糖。”
邴阿舍弯了眉眼笑道:“那当然,婢子放得是红枣,清甜的很。白糖甜腻,哪里有红枣煮透了的细‘肉’柔滑嫩香?”
……
……
当天晚上,邹惠妃自有孕以来,第一次“大吃大喝”,战果计有:一碗汤饼,一碗‘鸡’汤,一碗八宝豆粥,一碟黄瓜,一碗糟鱼,一碟牛‘肉’,一碟什锦鲜蔬,还有两个面果。
以至于,邹惠妃胀得坐不住,天将二更了还在院子里闲转。
明宗听说了这个,喜得从宣政殿扔下奏折赶了过来,亲自伸了龙手去‘摸’邹惠妃的胃部,低声调笑:“咦,怎么才三个月就能‘摸’出来了?”
邹惠妃顿时大窘:“四郎!那是我,我……”
明宗悄悄在她耳边笑道:“你什么?你什么?你倒是说啊?”
邹惠妃气红了脸,掐着明宗腰间的软‘肉’咬牙道:“那是你家惠妃娘娘我吃撑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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