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宫里的日子泛善可陈,却又步步惊心。{79小說中文小說}
没有什么比宫里‘女’子们的斗争更加让人厌烦暴躁了。
余岩在西北养就的烈‘性’,以及在京城压制多年的憋闷,在遇到了冯皇后、过贵妃这等样人之后,得到了十足的宣泄。
冯皇后和过贵妃自然是没有动过手,但她们俩的手下人,余岩可是修理到了手软。
有一段时间,余岩背着裘岚,天天去过贵妃的宫‘门’口转悠,逮着个不顺眼的小内‘侍’就一顿暴揍。
消息传到昭宗耳朵里,昭宗哭笑不得,便叫了余岩去问:“你这是发什么疯?你姐姐好好的,你干嘛去找过氏的麻烦?”
余岩直眉瞪眼地顶回去:“我姐姐不知道不等于我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昭宗想起自己在过氏宫里过的那一夜,有些哑口无言。
旁边的内‘侍’怒了,上前一步,指着余岩的鼻子骂道:“圣人都放了话不让外头人传,不就是怕淑妃吃味儿?如今淑妃不知道,事情就算完。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到圣人召幸谁上头来?!”
余岩二话不说,一脚踹过去,直直蹬在内‘侍’的心口上!
内‘侍’倒在地上骂骂咧咧,余岩一步蹿过去,一顿拳打脚踢:“我算什么东西?!姑‘奶’‘奶’我是正宗的小姨子!还就正管这种糟事儿了!”
鼻青脸肿的内‘侍’哭丧着脸不吭声了。
昭宗也一直没敢做声。
活动完手脚的余岩再吼一句:“瞒得了初一瞒得了十五么?过氏的孩子生在姐姐之后万事大吉,若生在姐姐之前,惹得姐姐难产了,我与你拼命!”说完,甩手走了。
昭宗被骂得直皱眉,自己嘟囔:“她比淑妃晚一个多月怀上,怎么会生在淑妃之前……”
昭宗忽然顿住了声。
后宫争宠,无所不用其极。
自己不是查清楚了,连裘岚的第一胎,也是借了冯皇后的手,才能“早产”的么?
昭宗即刻传令,严密保护过氏的胎,务必让她顺顺利利地足月再生!
可惜,到底还是没管住,过氏抢着在裘岚生三皇子当日,生了二公主。
裘岚没做声。
满了月,又若无其事地传过话来说怕是伤了根本,要调养些日子。昭宗长出口气,忙不迭地让她:“你养,你养!好好养养!”
余岩嗤笑一声翻个白眼,却转身去劝裘岚:“姐姐,男人哪能真素着?你也悠着点儿。”
裘岚气得躺着一动不动:“你少管!”
余岩无法,只好抱着宝王悄声道:“你阿爷阿娘赌气呢,你多去看看阿爷好不好?”
宝王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奶’声‘奶’气地问:“什么叫赌气?我去看阿爷的时候,阿爷总是抱着我看那些竹简,不跟我说话,是不是也是赌气?”
余岩愣一愣,笑着捏捏他的小鼻子,悄道:“阿爷看奏章都抱着你,那还叫赌气啊?你这个小调皮鬼!”
裘岚自然一个字都不错地听进了耳朵里,心下便软一软,叹口气,低声咕哝:“反正不让他碰!”
余岩听她和软下来的口气,抿嘴笑一笑,道:“总强过不见面吧?你病着,不留他过夜是正常的。但总要偶然的,请他来坐坐,看看孩子——姐姐也总得看看霆儿吧?”
裘岚想一想,再叹口气:“由你做主吧。”
等昭宗真来了,裘岚的脸‘色’好看,依旧温和体贴,余岩却又板起了脸,一声不吭地端了满桌子的菜来摆好,再一声不吭地拿着食盘转身就走。
昭宗持着牙箸满桌子看,然后无奈地问裘岚:“不是说请我吃饭么?怎么都是‘女’人的滋补菜?连一个我爱吃的都没有?”
裘岚也莫名其妙:“我正想说呢,我特意嘱咐了做鱼脍,还点了你爱吃的过厅羊,怎么都没有?”
昭宗想起来余岩的脸‘色’,苦笑一声,低声道:“小姨子给姐夫脸‘色’看呢,忍了吧!”
说着,便老老实实地吃起清淡菜蔬,喝起乌‘鸡’汤来。
裘岚咯咯地笑起来,低声安抚他:“她的气一向下得慢,过阵子消了,我再喊你来。你避一避,不然,连我都没好果子吃。”
昭宗连连点头,尤其是想起来余岩揍自己贴身内‘侍’的拳头,背后的汗‘毛’一竖,低头吃饭,不吭声。
直到饭后茶汤上来,昭宗面上才微微一喜,递个眼神给裘岚。
裘岚留神瞧瞧,还好,上的是昭宗爱吃的菊‘花’茶,自己这边一盏是清清的白水。
裘岚再使个眼‘色’给昭宗,昭宗会意,忙道:“今日的茶甚好,赏白‘玉’如意一柄。”
余岩一把推进个小宫‘女’来。小宫‘女’怯怯的,噗通跪倒:“婢子谢圣人赏。”
裘岚顿时笑喷了,白水噗了一地,呛得直咳嗽。
昭宗哭笑不得,令吓傻了的小宫‘女’拿了赏赐退下,然后转身帮裘岚拍背。
余岩和昭宗的斗气在昭宗的退让下渐渐偃旗息鼓。
终于,在听说昭宗素了五年之后被太后‘逼’问,竟然以自己“不行了”为借口搪塞时,余岩动容了。
余岩知道,在裘岚这里,达王已经一败涂地。
余岩沉默了两天之后,就主动配合着昭宗,把裘岚的生辰庆贺‘操’办了起来。
甚至在两个人和好的那顿饭里,好好地做了昭宗最喜欢吃的过厅羊——这道菜到底有多麻烦,只有厨子知道!
……
裘岚封后了。
裘岚封后的第二天,余岩自己来找昭宗:“陛下,婢子想要,出宫了。”
昭宗一愣:“妹妹想去哪里?”
余岩直言不讳:“婢子一直仰慕达王爷,现下想去达王府上伺候,还请陛下下旨,赐婢子一个侧室的名分。”
昭宗想起十几年前拿到的纸条,脸‘色’一沉:“余氏,你确定?”
余岩抬起头来看着昭宗,夷然不惧:“陛下,婢子是‘侍’‘女’入宫,做的是‘女’官,不是陛下的‘女’人,婢子为什么不能出宫?”
昭宗微微闭了闭眼,问:“你姐姐刚刚封后,你们姐妹的好日子刚刚开始,你怎么就不能在宫里好好享几天福呢?”
余岩接口便道:“如今帝后亲密,琴瑟和谐,宫里便安全了。宫里安全了,我还在姐姐身边做什么?我想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昭宗有些怜悯地看着她:“你说宫里安全了?”
余岩一滞,看着昭宗的表情,瞳孔微微一缩:“圣人……”
昭宗偏偏头,把御案上两省刚呈上来的纸条递了一张给余岩:“你看看。”
“……过氏暗下诅咒,言冯氏无用,平白折损自己人手……”余岩大惊失‘色’,顿时急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冯氏害我姐姐,竟是她的手笔么?圣人为什么不杀了这个毒‘妇’?”
昭宗微微叹口气:“妹妹,杀不得。一则,这种东西,上不了台面;”昭宗晃晃纸条,又轻飘飘地扔回案上,“二则,我若执意要杀过氏,福王和福宁便一定会报复你姐姐,孩子是无辜的,我总不能为了你姐姐,预先便连孩子们都剪除了吧?三则你姐姐也需要一个人坐在一边陪衬一下,否则,大明宫独后,御史台会疯掉的。”
余岩坐回了脚上,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昭宗走下御榻,蹲在她面前,低声道:“妹妹,别走了,陪陪你姐姐吧。我真的,怕自己,万一有哪天顾不过来……算是,我请你,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余岩低下头,半天,闷闷地答了一声:“好吧。”
……
二十
裘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余岩安安静静地回了清宁宫。
昭宗若无其事地接着处理政事和纸条。
但是“达王”二字,头一次像一根细细的小刺,刺进了昭宗的掌心。
摊手时,找不到;握拳时,非常疼。
昭宗细细地将以往的卷宗再次查看了一整遍,然后终于决定:要往达王府里多派几个人了。
昭宗以前已经安排了几个人给达王当‘侍’卫,陪着他走南闯北,但是消耗到了如今,只剩了一位而已。
不过,好在那一位巧妙地以一副无赖的嘴脸成了达王府里最惫懒的人物,达王由着他,不用他,却十分信任他。
那个人有个外号,叫做跳蚤。
昭宗想了想,从羽卫递上来的名单里仔细斟酌了很久,敲了敲御案:“这个人,合适!”
这是个年仅双十的秀才。
这个人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
但这个人的父亲是羽卫的军官,所以他还是被征召了进来,从军。
羽卫让他做了文职,负责来往军情。
谁知他上手极快,不几天就又逍遥自在地读起书来,偏生情报整理得还十分详尽——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林樵。
昭宗看了他半天,决定,就是此人了。
某日,昭宗故意在清宁宫里叫了他过去,当着裘岚的面儿,道:“这个人,我打算送去阿弟那里。他府里现在乌烟瘴气的,姬妾多,常常打架,打着打着就扯上外院的事儿。可见那边的长史不得力。这个小子在羽卫干得很是不错,只是一个文书未免屈才了。让他去当达王府的长史吧。”
裘岚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林樵。
林樵一身白衣,长袖飘飘,人物俊逸,态度洒脱。
裘岚莞尔一笑:“瞧着跟你家阿弟一个‘性’子。”
昭宗便也笑:“正是说呢。”转向林樵:“我弟弟任‘性’,莫要把你这个专心读书的人带坏了。只是职责所在,朕希望你诚心用事,莫要歪了路子。”
林樵正‘色’,拱手,长揖:“臣再疏狂,也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上有所命,微臣不敢惜贱躯。”
话说得酷烈,裘岚和余岩听着身子都是微微一颤。
昭宗摆手令他退下了,笑着转向裘岚:“此人如何?”
裘岚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必是个好大喜功、言过其实的人。”
昭宗不以为意:“能陪着阿弟玩就行了。”
余岩的身子又是一颤。
如昭宗所料,余岩当天晚些时候就悄悄地背着裘岚来找他了:“圣人派去的这位林樵,想是,给圣人送那日那样的纸条的人吧?”
昭宗微微一笑:“妹妹想说什么?”
余岩咬了咬嘴‘唇’:“我想知道王爷都在做什么,圣人以后能让我看看么?我只看王府的,别处的不看!”
昭宗打量着余岩:“妹妹知道自己在跟朕要求什么么?”
余岩双膝跪地,规矩行大礼:“我不出宫了,一辈子陪着姐姐,保护孩子们,也一辈子不跟达王爷说一句话,一辈子不再存着去王府的心思。只是,我想知道王爷在做什么,每一件事,都想知道。”
昭宗微微笑了,点点头:“好。你让朕看到你在保护你姐姐和孩子们,朕就给你看达王府的纸条。”
余岩点头,起身,离开。
昭宗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
大约过了三四个月,就遇到了煦王那件事。
余岩只觉得昭宗必会因此反悔了,又气又急,一怒之下,不仅‘私’自把裘家的人召入了宫,还一口气杖死了十几个内‘侍’宫‘女’。
昭宗赶来时,她正跟裘岚跪着请罪。
听说了始末的昭宗一句话没跟她说,反而拎起长剑就大步流星往德妃宫里赶去。
余岩很是诧异,看向裘岚:“姐姐,圣人都不再问问么?”
裘岚光顾着抹眼泪,双眼紧紧地盯着小小的煦王:“他还再问什么问,你问出来的还能有错?!”
晚上,昭宗把余岩叫去了御书房:“案上是达王府这三个月的纸条,你看吧。你姐姐睡了,我也马上回去。你想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
余岩又惊又喜,疾步走过去,连自己一不小心就坐在了御榻上都没注意。
昭宗的贴身内‘侍’火冒三丈,顾不上忌惮余岩的拳头,喝道:“坐哪儿呢你?!找死啊!”
余岩这才发现自己坐错了地方,弹了起来,忙向昭宗赔罪:“婢子僭越了……”
内‘侍’看她不是蛮不讲理,倒也平了气,便主动给她送了个蒲团:“你坐边儿上点。外头我给你留一个小家伙伺候,要茶要饭的你就吱声。”
余岩被这样厚待,有些莫名,抬头去看昭宗。
昭宗微微笑了笑:“你姐姐五个孩子,你为一个无法生育,为一个显‘露’弓箭,为一个毁了名声,妹妹,你是天下最难得的小姨子。这些人,不过是替朕,谢谢你。”
余岩被说得脸上一红,眼窝里也酸涩起来,低了头:“婢子应该的。”顿一顿,“是个妹妹,就应该的。”
昭宗回到清宁宫,裘岚却并没有睡,有些不踏实的样子,见他回来,下意识地问他:“瞧见妹妹么?”
昭宗愣了愣:“怎么了?有事找她?”
裘岚摇摇头,低声道:“醒了,喊她没喊着,就觉得心里有些慌。”
昭宗笑了起来,把裘岚抱到怀里,低声问:“我都替不了妹妹么?”
裘岚失笑,嗔怪着瞪他一眼:“这哪是一回事?”
昭宗笑着去呵她的痒:“这就是一回事。”
裘岚边躲边笑道:“你是天,她就是地。没你我就被风雨吹打死了,没她我早就倒下爬不起来了。你们俩不是一回事,但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昭宗笑着把裘岚摁倒在‘床’上:“比裘家重要?”
裘岚用力点头:“重要得多。”
昭宗轻轻地俯下身子:“比孩子重要?”
裘岚登时恼了,狠命地瞪他:“你们俩加起来也没有我孩子的一根头发重要!”
昭宗大笑着‘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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