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一个公主?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呢?而且这个赏赐是不是太突兀太丰厚了?她能够承担起吗?
当淑妃娘娘传召静君入宫,确定了樊妙真透露给静君的封赏之后,她陷入迷惑中。
哥哥卿哲成为她的求助对象。舒卿哲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很讶异的。然后他严肃地思考了一阵,告诉妹妹:“这个封赏的确太重,皇上是不是有用你转移视线的意思?”
“咦?”
“小太子一周岁庆典过了没几天就发生端午节那件事,总是有点儿不吉利的兆头。虽然现在没人敢说,恐怕皇上心里也不舒服。干脆趁此时机再封赏一个公主,一是抚慰父亲在云州治兵的功劳,二是奖赏你的功劳,三嘛……你想想,老百姓都津津乐道多了一个新公主,就没空去想太子的是非了。”
“你是说桃代李僵?”
“圣心难测,但十之一二应该是有的。不过,静儿,这总算是好事,你福分大,安心受着吧。”
×××
祺祥宫。重重叠叠的轻纱帘幔之后,李妃和她的母亲独孤夫人独处一室,低声说话。宫人都离得远远的,在外面候着。
“真是欺人太甚!本宫怀胎十月,辛辛苦苦诞下陛下的独子,现在却备受冷落,连一般的妃嫔也不如!”李妃低声朝母亲诉说,远远看起来她神色柔和,只有近处才能听到她的咬牙切齿。
“那又有什么办法?青鸾,你一向孤芳自赏,觉得自己大有本事,可如今入宫多年连皇上的心都笼络不住,又怨得了谁?唉,往日娘常说你心高气傲,太爱争一口闲气,不如其他小姐温柔小意,让你改一改,你却从没有听进心里!现在闹到这种地步,你不受皇上宠爱,连你爹都受你连累,不被皇上待见了,咱们家往日如何威风,现在却过得跟脑袋缩壳子里的乌龟一样,想来真是不堪。”独孤夫人哀声叹气,啰里啰嗦,言谈举止间并不掩藏对女儿的埋怨。
一层薄薄的泪雾蒙在李妃眼前。她贝齿咬唇,硬没让自己落下泪来。现在单凭一句“委屈”如何能道清楚她心中的感受。忍着心中怨愤与绞痛,李妃低低冷笑起来:“真是树倒猢狲散,现在娘知道埋怨我了,岂不知当初相国府风光无限,也有我这个女儿的一份功劳呢!”
“没有相国府大小姐的出身,怕你当初也进不了宫……”独孤夫人差点儿把心里话说出来。眼看女儿倔强地仰着头,鼻尖也红了,眼圈也红了,不禁又咽了下去,幽幽叹了口气:“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现在风光的是别人家。你不是谁都瞧不起么,可知道淑妃的侄女都要封公主啦!”
“淑妃?舒家?!”
“看样子你果然不得圣心良久了,我们外面都风传的事情,你在皇宫里面竟然不得知。就是那个淑妃,她侄女很有几分本事,端午节白鹭街不是出了事情么,听说她在那时候救了魏国郡主,可一下子出了名!她父亲论起来不过是二品,小时候又在苦寒的云州长大,往日的话十个也被你妹妹彩鸾比下去了。可现在形势比人强,人家都能踩在咱们头上啦!你妹妹整天缩在家里,她倒成了公主!”
李妃纤长尖锐的指套抵在手心上,刺挠挠地疼。
——哼,不相干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封公主,自己是皇太子的亲娘,却过得如此落魄?!
独孤夫人看出女儿心思,她还要指望这个闺女呢,伸手握住她的手,“娘娘受了这番挫折想必也该明白了,别太锋芒毕露随着自己的性子,学人家淑妃温柔敦厚一些,娘娘毕竟是太子的亲娘,要是皇上看你改了,想起往日的情分,你未必就没有翻身之日。咱们家也能托福过得顺遂些了。唉,你好生想想吧!”
独孤夫人走了。安静如坟墓的祺祥宫似乎只只剩下自己一人。
这里冷清如水,却有别的宫殿歌舞喧嚣。
皇上权倾天下,一言可封公主,一言可弃妃嫔。自己往昔的荣光与现在的落魄都是拜他所赐。谁入了他的眼睛,便可以鸡犬升天;谁遭了他的厌弃,便会由高空跌入谷底。
往日自己什么都不缺,只希望得到他的爱,得到正妻的尊荣。而现在,她不要爱了,她已经忍受够了冷落,她要权势。
几日后,李妃重病在床。
梁帝乍一听到内侍禀报,并无动容,对秦大福说:“怕是她耐不住寂寞了,想引朕过去。朕却偏偏不过去。”
这样子耗了三天,内侍每天来报,梁帝总是安之如素,脚底生根,听之任之却毫不管之。渐渐地内侍也不敢随便因此事打搅皇上了。这样子又过了五天,正式昭告天下封舒静君为嘉平公主以后,久未来报的内侍战战兢兢来报,说李妃快不行了,梁帝这才过去。
走在路上他还是不很相信的。李妃往日仗着宠爱,没少干假装生病的事情,尤其以怀着太子时候为最。当时他心中宠爱她,更在乎孩子的健康,没少装聋作哑。
结果这次踏入久未光临的祺祥宫,立即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环顾望去,婢仆稀少,繁华不再,规矩也不复以往的严整。因他想搞个突然袭击,并未让门口宫人通报,只听见两个背对着他的小宫女嘀嘀咕咕:“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想往昔李妃娘娘多么威风呢,今日快要死了也无人看。”
“咱们守在这死地里一点儿好处也捞不到,尽是受人白眼了。看娘娘出气多进气少,不知还能撑多久,希望以后别把咱们打发到冷落地浣洗局就要阿弥陀佛烧高香了!”
两人自以为无人,声音也压得很低。梁帝却是练过武功的,耳聪目明,脸色登时黑气洋溢,低声斥道:“放肆!让这两个大胆的婢仆嚼舌!秦大福,把她们俩拉下去杖毙!”
俩宫女听到声音后魂飞魄散,转过身来磕头连连,梁帝看也不看她们便朝内殿走去,秦大福身边的小太监快速上前,无声无息将人蒙着嘴架走了。
内殿稀稀落落的几个宫女太监全跪倒在地,头埋在地上仿佛木头一般,吓得喘大气的都没有。
往昔被翻红浪的锦床上,瘦骨嶙峋面如金纸的李妃披头散发安静地躺着。
梁帝没想到她竟病重成这样,一时有些怔忪。坐在床边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李妃感受到他,吃力地睁开眼睛。
“皇上……您来看青鸾了……青鸾刚才做梦梦到您了……”
“怕是做噩梦吧!”梁帝苦笑道:“没想到你竟病重如此,朕应该早些来的!”
李妃满眼温柔,没有一丝怨愤:“是臣妾以往做了很多糊涂事……皇上……皇上不信臣妾也是应该的……臣妾最近想了很多……十分后悔……”
她轻轻咳嗽起来。
“你不要说这么多话,朕已经让人叫太医过来,你好生歇息,病会好的!”
一时之间,梁帝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李妃往昔美丽自信的身影仿佛还历历在目,现今却变得如此凄惨,自己的惩罚是不是过重了?
——唉,只要李妃以后能安守本分,自己要对她好一些。毕竟,是她生出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李妃无力地看着梁帝隐痛的目光,笑得越加温柔。
——泼天富贵险中求,置之死地而后生,她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