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萌萌母亲的墓地在一处小山丘上,公墓对面是一个大的湖泊,附近还有河流,站在公墓的陶萌萌听到了潺潺水声。
凄厉的冷风像刀子般刮过脸庞,陶萌萌在冷风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梦境中的江边,河边,都是陶萌萌童年时期某些片断的再现。
她试着问自己:如果当年母亲不在身边,不救她那么几次的话,会不会先入土的是自己?
答案毋庸置疑,“是!”
外婆和奶奶都讲过她儿时的片断:
她和小朋友偷跑到河边,不慎落水。幸亏是跑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母亲跳下水中,将她救起。
六岁那年,陶萌萌趁着父亲刚刚外出,周末和同小区的一个小朋友跑到湖边,偷看人家钓鱼。
身后是她母亲的叫声:“萌萌,回来!”
可不管母亲怎么呼叫,陶萌萌都停不下跟着小伙伴奔跑的脚步,她和母亲玩捉迷藏,看着她着急,她就开心。
她问母亲:“妈妈,要是有一天,你真的找不到我了,你会不会哭啊?”
陶母拍了拍陶萌萌肩膀,杏眼温和的看着她,“傻孩子,胡说什么呢?妈妈就是弄丢了自己,也不会让萌萌走丢的。因为你是爸爸妈妈的心头肉啊。”
说完,母亲紧紧的抱着陶萌萌在怀中,她温热的泪滴滑过陶萌萌脖颈。
陶萌萌以为,她与父母不会分开。
后来上学了,知道了人有生老病死,这些是无法避免的。
风声呼啸,雪花飞落在陶萌萌洁白的羽绒服上。她抖落了雪花,再向父亲那边望了一眼:
只见父亲石化一般,站在母亲墓碑前,一动不动。
这样下去可不好,父亲老了,万一感冒……
陶萌萌折回到母亲墓地前,站在父亲身后不远的地方。
“很冷,萌萌,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陶父声音低沉的说道。
“为什么要我先回去?爸爸,我也想陪陪妈妈。我在梦里总梦见她,很多时候会梦见我落水的场景。”
“嗯?”陶父挑了挑眉,问道。
“现在想起来,如果没有妈妈救我,我就先入土了……”陶萌萌声音很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声线的颤抖。
十岁之前,陶萌萌落水过三次。
三岁那年掉进公墓对面的逸林小河中,是母亲救的。
六岁那年不慎滑入湖中,还是母亲在初春的三月跳进湖里救了自己。可是她得救了,母亲却病例了,重感冒住院将近一个月,还咳出了血……
那个湖泊,就是公墓对面的莲花湖。
十岁那年,陶萌萌没见过野鸭,跟着亲戚的孩子跑到h江边看野鸭。踩空,摔了进去,是外公和母亲将她救起的。
“妈妈,你走了整整八年了!这八年中,我常常梦见你,很多时候是梦见我们在河边,我怕啊,妈妈!”陶萌萌仰头看天,任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看着母亲墓碑上的遗照,取下手套,上前静静抚摸着冰冷的墓碑。
陶萌萌唇角勾起,“妈妈,我刚说的怕,是骗您的。”
“这坏孩子。”陶父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骗了爸爸骗妈妈,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陶萌萌对父亲浅笑,忽地跪在了母亲墓碑前,她的膝盖摩擦着地上雪花的声音,细细碎碎。
陶父赶紧上前拉她,“萌萌,天这么冷,快起来,你会得风湿的。”
“不,爸爸!你别管,我说完了,自己会起来的。”陶萌萌倔强的说道。
雪越下越大,陶父这才拍了拍皮衣上的雪花,他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手表,时间:10:10。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墓地呆了一个多小时。
陶父在想,他刚刚说的“静柔,我算个骗子吧”,这句话,有没有被陶萌萌听见。
“妈妈,你要是托梦给爸爸,记得告诉他,以后不要骗人了。”
听了女儿的话,陶父的心灵随之颤抖了下,当时听到轻微脚步声响起时,他是很快住口了的啊,怎么会真的听到了?
“你都知道了什么?”
“爸爸,你骗人。”陶萌萌倔强中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她从小背包里拿出一个白色药瓶,在父亲眼前晃动着。
陶父诧异的眼神望着女儿,又仔细看了看药瓶,上面还有他用签字纸写的记号:
“x月x日,饭后,服两粒,……”
“我只知道少了瓶药,……没想到你拿走了。萌萌,病历也是你翻过的吧?因为我以前不是那样摆放的。”陶父有些无奈。
听到父亲低沉的声音,陶萌萌身体里最柔弱的部分隐隐作痛。
母亲走后的日子,父亲一年比一年操劳。
亲戚朋友麻烦他,修房子的找他借钱;毕业后没工作的让他帮忙安排;想自己创业的找他借钱,……但父亲有任何困难,都没人过问。
母亲在世的时候,家里的这些事情都是母亲一手代理,而且母亲在工作上也是父亲的得力助手。以至于父亲在母亲走后的这些年,还常常念叨着母亲的好。
陶萌萌的泪滴在了冰冷的墓碑上,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妈妈,我会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以后为爸爸分忧。”
如果不是在帮父亲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药瓶,如果不是在父亲搁置在他卧室沙发上的皮包里翻到了曾经的病历,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知道父亲在她刚上大学的那个月,在逸城住院呢?
一脸愧疚的表情望着父亲,陶萌萌扑在父亲怀里哭了起来。
“爸爸,你说的话,我其实是听到了的。”陶萌萌声音哽咽,肩膀颤抖。
陶父眼睛湿润了,他拍了拍陶萌萌肩膀,“不就是场小小的病吗?肠胃炎而已,至于哭成这样吗?你看那药瓶,是治肠胃炎的啊。”
不管父亲说什么,陶萌萌还是继续说下去:
“爸爸,我刚回来的时候,你和妈妈说的话,我其实都听到了。”陶萌萌指着自己的心口,问父亲:
“你说再过些年就下去陪妈妈,……可是,你问过我这个活人吗?你和妈妈养育了我这些年,难道让我背负一个不孝女儿的骂名吗?”陶萌萌一拳捶在父亲皮衣领子上,质问道。
陶父拉过陶萌萌的右手腕,望着亡妻的遗像说道:“静柔,看到没有?你的宝贝女儿会打人了,还是打的她爸爸。你看看你女儿又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