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传令兵脚下飞奔,直至大夫官署,大声喊着:“廪丘军报!”
官署大堂内,案几之后,正跪坐批文,已经五十几许头发半白的正平阴大夫田至,听得传令兵报,急忙道:“快进来!”
传令兵进堂跪拜,将火漆封着的竹筒递双手捧举,案牍之旁,田至之子田舒,一直在侧侍候老父,此时急忙将火漆竹筒从传令兵手上接过,转身递与老父平阴大夫田至。
田至接过竹筒,挑开火漆,打开里面竹简一看,大惊失色,随即全身颤抖,面如土色,最后仰天一声哀嚎,道:“我命休矣。”
田至之子田舒见状急忙从老父手中接过竹简,一看上面的内容,同样双手颤抖,面色苍白,道:“这……这,围攻廪丘的军队被晋军打得大败,全军覆没,死伤三万余,战车被晋军缴获过两千余辆……这……这……这。”这了半天,却是哆哆嗦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田至泪如雨下,道:“前去廪丘平乱的军兵,乃是执政从我齐国西部几大城池抽调,此时一战而败,死伤三万余,则我齐国西部几大城池兵防已近空虚,只余老弱病残,晋军只怕一路所向披靡,攻至我平阴城下不过旦夕,我平阴不过数千军卒,如何能抵得住啊?”
田舒眼见老父声泪俱下,再听老父言语,也是惧怕不已,但脑中灵光一现,道:“父亲,国府传令使者方才刚到城中,因旅途劳顿,方入城门便昏厥了过去,此时便在官署客舍中休息,不若将使者请来,看看国府有何训令,说不定使者便是来宣立增兵的也未可知。”
田至此时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般,哆嗦着嘴唇道:“对,对,对,国府怎么会不知我平阴兵少军弱,不能抵挡晋国大军,此使节前来,必是宣令增兵的,必是宣令增兵的。快去请使者,快去请使者,你亲自去!你亲自去!”
田舒听得老父吩咐,拜受领命,道了声:“诺。”便急急转身向客舍而去。
“咳咳咳!”
死死的抓着喉咙,被那根本嚼不烂的羊肉呛住的夏瑜好不容易才把那块卡在嗓子里的肉咳出来。
饿的简直快成疯狗状的夏瑜流着几行宽面条的眼泪看着手里的羊腿,这个时代没有大葱大蒜,这两种玩意都是张骞出使西域后带回来的,这羊肉膻的不像话,干硬难啃,可是就是再难啃也要啃,谁让夏瑜饿呢。
正在夏瑜和那条干硬难啃的羊腿作斗争,搞得满嘴牙缝里都塞了肉丝痛苦难当时,一人匆匆闯了进来,拉起夏瑜的手便道:“使者,父亲在大堂已准备好受国府令。”
来人正是田舒,此时焦急万分,拉着夏瑜便往外走,夏瑜被拖拽着出门,大喊道:“让我再啃几口!”
田舒道:“哎呀我的使者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饭等会再吃吧。”
夏瑜急忙回身把榻上的节杖和锦盒抱起来,然后便被田舒十分“强悍”的拖出了院子,连膻腥难吃的羊腿都没能吃上几口。
被拖到大堂,好在夏瑜受过《国家战争》的熏陶,那个初始的礼仪任务夏瑜用不同的号做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此时对这个时代纷繁复杂的礼仪摸的熟透透的,按照步骤走了一遍,宣令完毕后,将密封的帛书锦盒授予平阴大夫田至。
田至颤抖着接过国府帛书密令,满是不可置信的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大叫一声,当即昏厥在地。
田舒大惊,急忙上去扶住老父,急声声吼道:“父亲!父亲!”眼见连声呼唤,老父田至并不转醒,转头大叫道,“快叫巫医。”
夏瑜伸着脖子瞅了几眼,眼见田舒手忙脚乱,眼泪如注,抱父狂哭,夏瑜就站在边上看着他哭,见对方哭了半响还没停,那个去请巫医的侍从也还没把人请回来,夏瑜觉得自己一个人似乎满悠闲的在边上旁观有点过意不去,吧嗒吧嗒几下嘴,终于忍不住道:“你掐下他的人中。”
田舒泪眼朦胧,听得夏瑜出声,转头问道:“什么?”
夏瑜指了指自己鼻子下方嘴唇上方的位置,道:“这儿……人中,他一时厥过去了,你掐下他的人中。”
田舒听得夏瑜所言,将信将疑,但此时病急乱投医,便试着掐了掐老父田至的人中,不到片刻,田至转醒,田舒大喜,道:“父亲!父亲!”
田至转醒,随即嚎啕大哭,道:“越国趁火打劫,犯我齐国南境,执政已将长城以东兵力龟缩回临淄附近,防御越国。”
田舒一听,大惊,道:“南境与越国接壤处,并未修筑长城防御,越国此时趁火打劫,虽说越军比之晋军战力大为不如,但此时我齐国腹背受敌,只怕难以两线作战。”
田至流泪道:“何止如此,越国犯境,执政向临淄集结兵力,无法增援我平阴,国府将令我父子死守平阴,战至一兵一卒务必守住平阴。”
田舒颤声道:“这……这……晋军势大,岂是我小小平阴能敌之?”
父子两人相对悲泣,良久,田至在儿子田舒的搀扶下勉强起身,对夏瑜俯身一拜道:“使者远来辛苦,尚未梳洗,本当留使者在平阴休息几日,只是平阴此刻已成兵危险地,使者当立时动身返回临淄,告知执政廪丘之败,请国府研拟对策。”
田至所说夏瑜“尚未梳洗”,是指夏瑜此刻衣衫褴褛,满脸黑泥,倒不是平阴大夫太抠门,客舍里连个洗澡水都没有,而是夏瑜刚爬起来就扑倒准备好的饭菜上,还没吃几口就被田舒拉来宣令,所以还没来得及洗澡,还保持着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朴素”德行。
此时夏瑜听得田至所言,脸上一行宽面条眼泪流出,在满是黑泥的脸颊上划出两条清痕,夏瑜一把握住田至行礼的手,道:“大夫,我留下来,我不走。”
平阴大夫田至泪流满面,颤声道:“使节高义,愿与我父子二人共御外敌,我父子感恩,但此时回临淄报信求援才是要务。”
夏瑜眼泪流的哗哗的,都快把脸洗白了,道:“大夫,我不走,我留下来。”求您了,别让我送信了,送信那不是人干的活啊,从这里到临淄,比我来的路还远上几倍,我妥妥的会饿死的。
平阴大夫田至再拜,懂啊:“使节有节,助国守边,但老夫此时真的不能留使者。”
夏瑜涕泪横流,道:“你留下我吧。”
平阴大夫田至流泪不止,抬手拭泪,颤颤巍巍的道:“使节,我实在是不能留,平阴失守只在顷刻,此处实在凶险。”
田舒也哭得泪水汹涌,此时也上前一步,道:“我等职责所在,即便战死也算是为邦国尽忠了,使者却要回临淄告知执政……”
夏瑜的泪水流的更凶了,握着田至的右手上下摇晃,道:“大夫,眼下此时正是初春,大雪初融,道路泥泞,晋军之中赵氏骑兵最强,必为先锋,此时道路不利骑兵作战,而晋军又不可能丢弃攻击力极强的赵兵独自进军;再则,晋军出征日久,此时正当是播种耕地时节,晋军不可能让全部青壮劳力在外征战而错过春耕秋收,同时鸟兽经过一冬,大多瘦弱不堪,山林狩猎也远远不能满足晋军军粮需求,是以晋军若是进一步进攻平阴,必然要等到秋收时过,粮草齐备兵马休整之后……呜呜呜……那少说也要好几个月呢……大夫……所以一点都不急啊……呜呜呜……你不用急着赶我走啊。”要说对别国军队,夏瑜绝对没这么熟悉,可他在《国家战争》里可是在晋国混到执政位置的,他对晋国不熟悉还对哪个国家熟悉。
田至听得夏瑜所言,用左手衣袖拭了拭泪,抬头望向夏瑜,道:“使节您所说的当真?”
夏瑜握着田至的右手死死不放,留着宽面条眼泪道:“当真!绝对当真!”
田至又抬左袖拭了拭泪,道:“即便如此,使者也当及早回临淄,禀告执政此处军情,进而求援军早至。”
夏瑜一张花猫脸疯狂的摇着田至的右手,道:“不用!不用!我能帮你们打败晋军!不用回去送信求援了。”
田至听得此话,眼睛都亮成星星状了,道:“此话当真?”
夏瑜道:“当真!绝对当真!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田至绝处猛然听得有法逢生,大喜过望,道:“使者但有所求,无有不从。”
夏瑜道:“求求你,让我吃顿饱饭吧,我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