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白低眉顺眼的在夏瑜下首跪坐,像一个小心翼翼的侍从,完全你看不出方才就是这个伏低做小状的人眼神亮的诡异,用一把短剑砍下了自己父亲的左手的小拇指。()
夏瑜看着这位燕国大公子白半响,突然有些感慨——人究竟是一种多么复杂的动物,可以将温顺与疯狂这么天衣无缝的结合在一起。
从案几上拿起那燕君姬范起草的手诏递出去,夏瑜道:“劳烦大公子了。”
大公子白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而来几分,低着头很是恭敬的趋身近至夏瑜面前,双手捧着意欲接过手诏。
然而此时夏瑜却突然顿住了,大公子白尴尬的抬着手,那距离他手掌不过几寸之距他梦寐以求的手诏却没有放入他的掌心。
大公子白不解的抬头看向夏瑜,却发现夏瑜也在看着自己。
夏瑜的眼神中有隐隐的锋锐,但神情却很平静,道:“大公子知道我们为何放你返国吗?”
大公子白也笑了,笑容中有种你我都懂的隐秘的神采,道:“在下明了,在下定不负使命。”
夏瑜笑了,道:“人言为信,人无信不立,瑜不想怀疑大公子不是不守信义的人,但大公子此行也关系我军众多将士性命存亡,所以瑜不得不谨慎。”
大公子白的神色中恢复了几分过往的得意飞扬,道:“少保放心,此事亦关系在下性命存亡,在下如何敢不尽心尽力。”
夏瑜点了点头,道:“大公子言之有理,不过瑜还是想再加一重保险。”
大公子白眨了眨眼睛,他有点弄不清楚“保险”这个词的意思,但大概却也猜得出来,道:“少保何意?”
夏瑜凑近大公子白的耳际,悄声道:“如果大公子做不到我们的约定,我就把你父亲放回去。”
燕国大公子白此时脸色遽变。
齐国临淄城,执政府中。
坐在主位上的田常神色阴沉,一言不发,下首尊位的田彪脸色也不见得多好,然而却都比不上那眼神红肿满脸悲戚状的田须。
三人沉默良久,田常才开口,道:“阿虎已经将燕国使者已经在国宾驿馆安置下了,并已近从那使者处证实,阿襄现在就在燕国人手里。”
话音放落,田须便急急开口,道:“阿襄可有受伤?”
田常道:“这倒是没有,据那燕国使者说,阿襄在燕国人手中一直受优容礼遇。”
田常听得此话,豆大的眼泪从眼中滑落,弄湿了那满面浓密的胡须,道:“苍天有眼啊。”
田须如此作态,一直沉默不语的田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田常倒是没注意到此事与他相对而坐的两人间诡异的波澜,道:“燕国使节传讯,意欲与我们交换俘虏。”
一直沉默不语的田彪此时皱眉,道:“他们想换燕君回去?”
田常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们要夏瑜换阿襄。”
田彪一愣,而田须哭得红肿的眼中却一闪而过一丝狂喜。
反应过来的田彪急忙道:“此事万万不可!”
田常冷哼一声,道:“这个夏瑜擅自调兵,绑了我儿去军前,又未能保护好我儿,让他被燕军所俘,我早就想处置他了,用他一条贱命去换我儿回来,已经是宽待!”
听得此话,田彪已知在田常心中只怕已经将夏瑜恨得要死了,在心中暗叹一声,不再试图给夏瑜说话,而是道:“夏瑜擅自调兵,又绑架阿襄,罪在不赦,但此时夏瑜就在长狄军前,长狄城中武卒、五色骑兵、三百步连发弓弩手,此时若令夏瑜军中卸甲,只怕长狄守军立时便会生变。”
说到此处田彪神色一变,道:“不好,我们中计了!”
田常皱眉,有些不解道:“老太师此言何意?”
田彪在脑中梳理思绪,这段时日,田须这个以往他万分看之不起后辈族侄让他处处吃闷亏,是以田彪收起对田须的蔑视,开始谨慎以对,三朝老臣,门生故吏遍布齐国庙堂,自然也能查清楚田须暗地里的许多作为——这其中便包括在临淄城内散步半真半假的谣言。
也因为如此,田彪此时听得燕国使者的交涉提议,瞬时联想到田须那散布谣言的的作为,道:“燕国派使者与我们议和,若是我们同意燕人的条件,用夏瑜换阿襄,那长狄守军军心必然动摇,空生变故,若是我们不同意,燕人只要在军前遍洒流言,将国府与燕国议和的内容泄露出去,那夏瑜怎能不会心生疑虑,只怕……只怕会逼反了他,燕人好毒的一石二鸟之计!”
田常的脸色也变了,立即开口道:“快!快!……”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了,因为察觉到燕人阴谋的田常虽然想吩咐些什么,但随即又察觉貌似此时对燕人是束手无策。
田舒掀了案几,夏瑜看着前几天刚在自己与燕君宴饮时被掀翻过一次的案几,心中默默哀悼。
田舒快气疯了,破口大骂道:“国府在想什么!?怎么能与燕人议和!?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拿阿瑜去和燕人交换,但田舒气的发抖以至于根本说不出口。
夏瑜很是平和的看着自己帅案上的几分军报,道:“阿舒你不要生气了,不用为我担心,不论最后国府如何定论,我自有我的去处,眼下该忧虑的是我们与燕人谁更快一步,如果大公子白能够先于燕人扳倒公子服人,那我们就赢了,如果燕国使节先于公子服人说动国府……那我们就输了。”
田舒有些无奈的坐了下来,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吗?”
夏瑜半响不语,然后抬起头来,扬眉道:“阿舒,那个,想不想去燕国逛逛?”
田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