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没有期限的分别
“御乌……”雾里的下颚颤抖着,几滴眼泪濡湿了她的嘴角。她不敢相信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七年前的他。
隙陇松开了右手还未来得及戴上手铐的白羽,手铐顺着白羽的左腕垂于腰间。那个名字就如一串代码,被他人输入进隙陇的大脑,他就会找回那段属于那个名字的记忆。
这段记忆,应该是为数不多的不被他自己抗拒的记忆。
脑海中那个距自己三尺的她,双影重合,头发变长了,笑容变淡了。
一点暗淡的灯光让隙陇留下了影子,影子触摸黑暗,指向家的方向。
脑海中那个与自己江洋相隔的他,自己明明发誓永不提及,一旦回想却历历在目。
乏力的灯光仅仅没过雾里的双腿,便无暇顾及她的面容。
惊讶、想念、愤怒、冷漠。七年后,她依旧可以给予他那个名字,但他已经没有假期去使用了。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一句简简单单地回答,并没有超乎雾里的预料,因为当这个男人站在这里时,七年前的疑惑便也就不攻自破了。
雾里微张的嘴唇像触了电般并拢,她眼睁睁地看着隙陇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转向皇翼和羽夏。她能做的都做了,她清楚,隙陇只是来带走他们两个的。
隙陇明显加快了手脚。
如此同时的皇翼并没有成为惊弓之鸟,对类似事件的长期接触使她得以在这种环境下保持最合适的冷静,现在,她告诉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羽夏。”皇翼唤回目光呆滞的羽夏。
“这个你拿好,放心,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白羽已经来不及向羽夏解释这张名片是何作用了,她也没有任何时间去思考自己回到麦鸥斯提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是一定会发生的,那就是此时的商盟已经危在旦夕,而她已成为烽火狼烟前最后的祭品。她现在除了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刚刚重识的儿子身上,别无他法。
那是一张印在白卡纸上的名片,可惜灯光太暗,羽夏认不清上面的字。
“不要来找我。”皇翼的另一只手也被牢牢铐住。她见羽夏要答复什么,便匆匆摇头,示意羽夏打消这个念头。
羽夏别无他法地将名片藏好,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千言万语吞进肚子里,然后,他要忍住眼泪,至少在母亲离开时,留给她一张幸福的脸。
隙陇押着两位刚刚在海灵镇落脚的客人,朝着雾里所站的相反方向转过身(只为了不与她的一切相接触),押着他们一步一缓地返回那艘停靠在小码头的游艇。
有所准备的和出乎意料的事情皆发生了,就如预测到的风暴如期而至,撕咬着破坏了一切,留下的只是满目苍凉、一片废墟。
“就当……”就在此时,雾里开口了,尽管声音到这儿便戛然而止,但这足以让处于暗夜下的隙陇停下脚步。
“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吧……”
——阴霾的云变得略有稀疏,雾里目送着他们,直到勉强露头的月牙也映不出他们的影子。
游艇传来的马达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水音才从瘆人的废弃仓库里走出来。
各自站于一盏路灯下的羽夏和雾里若有所思的三十度角俯望阴沉的地面,不久,空气变得潮湿,浓浓的水汽挂在眼角,模糊了视线。
“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这句话没有震动雾里的声带,因为它不想让任何人听到。
水音走到羽夏身边,像几天前在二楼沙发上那样抱紧他,将头依靠在羽夏的肩膀下。
“你还好吗……”水音在命令自己开口的时候一定不许哭,如果她现在哭了,场面就彻底失控了。
羽夏转过身,抬起双手去拥抱她,但是反应是迟缓的,动作是僵硬的。他的大脑仍然停留在母亲离去的那一刻,三岁的他不曾记得那别离时的最后一面,但十六岁的他会将每一个细节记得异常清晰并且难以忘却。
“羽夏……”水音捧着他的脸,想通过目光的对视拾回他的意识。“我陪你去找她,天涯海角,我陪你去。但是现在,请你振作起来。”在这个节骨眼,水音必须稳住他。
“我也陪你去,但现在我们要赶快离开这儿。”这是雾里的声音。她虽然被勾起了情绪万千,但她必须将它们统统置之度外。她是三人中最年长的,所以她一定要尽到责任,而她的责任就是带上他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羽夏集中精神,跟随着她们离开这里,赶在暴雨之前。
回去的路上三人没有交谈,这短短的几个小时所发生的事情、产生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多太大,他们需要时间静静的消化。
也许借着暴雨是最好的良方。
……
茶几上一壶热茶,是水音刚刚沏上的。茶叶舒张,争先恐后的漂浮在水面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一片接着一片跌落至壶底。
三人坐在沙发上,细细聆听错落有致的雨点带来的交响乐。没有人去饮茶,甚至没有人斟茶,显然他们已经忘记了茶壶的存在。
“雾姐。”半晌,一句称呼打破了寂静。
“嗯。”
“那个人……当初也是以这种方式才遇到你的吗。”隙陇的那种登场方式很容易让人如此推断。
“大概吧。”雾里用鼻子疾呼出一口气,如果是那样,她想,一定是和皇翼有关。
“不说他了,说说你的事吧,那张照片给她了吗?”雾里抽了一张纸巾并整理了一下仪表。
“给了。她也给了我一样东西。”羽夏这时才想起那张名片,他从后裤袋里取出来,然后双手捏住两角。
这是一张经过精心设计的名片,一张写有“沂凉国际服装集团董事长——久折?凉音”以及她的私人电话的名片。
“是她?”羽夏将这张名片传给水音,水音当然在几秒内回想起了那天所经历的“不愉快”,在这张名片传到雾里手中时,羽夏已经开始向她讲解那天的故事了。
——“小姐。暴雨要来了,请您回到室内吧。”凉音坐在长椅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追踪着远在天边的灯塔发出的脉冲信号。海风的力度刚好可以拂动她的衣摆,但凉度却让一旁的管家稍有不敌。
“听说了吗,会长失踪了。”凉音一前一后摆着双腿,“今天晚上的事儿。”
“是的,据说是夏火报的案。”
“有趣就有趣在这里。”凉音确实嗅到了异样,但这无济于事。
管家没有继续顺着这个问题问下去,而是继续试图说服她离开这个正常人都会离开的地方。
“木辰?羽夏,这个人,到底是谁。”
一道闪电亮彻天际,使疲劳的脉冲信号重新警醒。倾盆大雨趁机摆脱了云层的阻挡,纷纷拥入了那它们已经离别了许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