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时常到太后面前,捏报光绪帝过失。掌握清廷生杀权柄的慈禧太后起初倒也明白,遇皇上请安,只劝他性情和平,宽待下人。
后来经不住莲英兄妹百般谗言,于是平添了西太后恶感。太后回寝宫,皇帝必在宫门外跪接,稍有迟误,便要当场质言。
若皇帝到颐和园探视,也不能直入太后寝宫,必跪在门外,等候太后传见。
李莲英又作了一条新规,不论皇亲国戚,入见太后,必定先索要门包(小费),连皇上也要照例。
外面还道皇上什么尊贵至极,谁知光绪帝反受这样荼毒,积嫌之下,不免愤懑。
本可与别人叙谈,借为排遣,怎奈内外左右宦官,多是太后心腹,连皇后也是个女侦探,替西太后监察皇帝。
徬惶四顾,内心话能向谁诉说?只有翁同龢师傅素来密切,还好与他密谈两三语。
翁师傅见皇上十分苦闷,遂保荐一人。诸位!你道是谁?就是广东海南举人--康有为先生。
此时,康有为被清廷任命为工部主事,他生平喜欢新事物,爱谈西洋工业变革事宜,只因官卑职小,人微言轻,没有一人服他高论。
唯有翁师傅慧眼识英才,一手提拔。光绪帝特别召见,金殿上奏对时洋洋数千言,仿佛淮阴侯登坛拜帅慷慨陈词,诸葛孔明隆中决策,每奏一语,光绪帝就微微点一点头,良久方令退出。
自从清朝开国以来,皇上召见主事,乃是二百数十年来罕有的际遇。康主事感怀知己,连上三封奏折(俗称:公车上书),俱是直陈利弊,畅所欲言。
光绪帝本有意变法维新,经他多次陈述,自然倾心采用,遂于光绪二十四四月中,接连降旨,废旧制,设学堂,裁撤冗余官吏,改革科举制,开设经济特科,决意维新变法且上一道谕旨:数年以来,中外臣民,讲究变法图强。
迩者诏书数下,如开特科,栽冗兵,改武科制度,立大小学堂,皆经一再审定,筹之至熟,妥议施行。
惟是风气尚未大开,论说莫衷一是。或狃于老成忧国,以为旧章必应墨守,新法必当摈除……等等这谕旨未下的时候,光绪帝也预备一着棋,先往颐和园禀报西太后,太后亦未见阻挠,眼睛盯着光绪帝说:“变法也是要紧,但毋违背祖制,毋损满洲权势,方准施行。”又道:“翁同龢断不可靠,应及早罢官为是。”光绪帝唯唯退出,于是一心一意实行新政,特设勤政殿,启用维新党人参政等等。
自此常召见康有为密商朝政,草拟圣旨多出自康主事之手。康有为举荐同志数人,如内阁候补侍郎杨锐、刑部候补主事刘光第,内阁候补中书林旭,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统称其才识过人,可以重用。
光绪帝便各赏四品官衔,令在军机章京上行使要职。康有高徒梁启超及胞弟康广仁,亦经康主事引荐。
因他二人未曾出仕,一时不能超拔,只好慢慢录用。但这班维新党人皆是资历卑浅,一旦擢用,满廷大员,莫不侧目而视。
且朝变一制,暮更一令,所有改革事宜,多需经礼部核议,弄得礼部人员,无闲暇之日。
礼部尚书怀塔布,是太后亲戚,又有许应骙,亦是太后平日信任之心腹。
两人素来思想保守,见了这番手续,愤闷异常,恨不得将维新党人立刻撵逐。
因此一切新政,关系礼部衙门,免不得暗中搁置。御史宋伯鲁、杨深秀,与康有为等气味相投,上书参劾许应骙,说他阻挠新政。
光绪帝看过奏折十分震怒,本拟即刻革职,因碍着太后面子,令他明白复奏。
许应揆即按照原奏,逐条辨驳,并弹劾康有为胡言妄议,勾结朋党,蛊惑人心,混淆国事,请即罢官回居原籍。
光绪帝见许应揆复奏,揭康短处,心生不悦。过了数日,御史文悌,又参奏:“宋伯鲁、杨深秀二人,欺君罔上,若不立即罢免,必触及太后动火……”顿时天子龙颜大怒,斥责他惑言乱政,挑动党争,于是下旨削职为民。
文悌忙求怀塔布前往颐和园乞救。太后不答,但迫令光绪帝从速罢免翁同龢。
光绪帝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自不敢开罪重柄在握的西太后--没法只得屈遵令翁师傅辞职回归原籍。
次日,又由太后特降懿旨,令荣禄为直隶总督,裕兴禄在军机处供职。
光绪帝又不能不允。暗中探听消息乃是怀塔布谗言所致,遂也毅然下谕,把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应揆及侍郎坤岫、徐会澧、溥颋、曾广汉等六人,一律免职。
守旧党见了这旨,吓得神志颓丧,陆续至颐和园,钻营运动,求太后重执朝政。
太后从容不迫,谈笑自若,显得城府深沉。还有一个不自量力的王照,也紧接着上书,先请满汉臣民剪发易服,便请皇上奉太后之命游历明治维新后的日本。
这等奏章,守旧党闻所未闻。又有至关重要的一着,触犯内廷总管李莲英。
维新党人,欲行新政,必打击太监,光绪帝恨极李莲英,正想乘此开刀,急得李莲英走投无路,领着狐媚妹子,泣诉于太后前,磕头如捣蒜,不由太后不从,当下与李莲英秘密商议,定了一个秘计,暗中寄与荣禄。
荣禄随即上了一道奏折,请求皇上奉太后懿旨前往天津阅练新兵。光绪帝看到此奏章,满腹踌躇,即到颐和园面禀西太后。
太后十分欢喜,命光绪即刻下谕,定期农历九月初五日,奉太后之命赴驾天津阅新兵操练。
光绪帝回宫,虽然遵照太后之命,心中疑惑不定,遂传召一班维新人物,到勤政殿面议。
康有为密奏道:“此去天津阅兵,前途险恶,望乞圣裁!”光绪帝连忙摆手,令他出外商妥,入宫详奏。
康有为退出,与谭嗣同等暗地商量,议定一釜底抽薪的计策,先杀荣禄于天津督署内,既杀荣禄,掌握兵符,即可调动禁卫陆军万人,星夜入都,包围颐和园,劫持太后入城,圈禁西苑,以终余年。
商定后,即由康有为入宫密奏,光绪帝沉吟不决。经康主事力劝,方说待天津事定后再办。
于是康有为乃退。这时候,圣旨已命全国立官报局,任命康有为兼职上海总局总办。
又设译书局,命康有为爱徒梁启超总办。康、梁二人因密图大事,尚留住就是京城。
光绪帝听了康主事计谋,筹划了好几日,暗想京城禁卫兵权握在荣禄手中,不便轻举,除非得一胆大心细的人物,先夺荣禄兵权--否则万难事成。
日思夜想,觅不出这样的人材。适值在天津新站练兵的直隶按察使袁世凯入朝觐见,光绪帝闻他胆大敢为,当即召见,先探问他新政是否合宜,袁世凯极力赞扬。
光绪帝不得不信,随即又问:“倘若令汝统领陆军,汝肯忠心朕否?”袁世凯即跪拜在地磕头道:“臣当竭力报答皇上厚恩。一息尚存,必思图效。”次日即降圣谕道:“现在练兵紧要,直隶按察使袁世凯,办事勤奋,校练认真,着开缺以侍郎候补,责成专办练兵事务。所有应办之事宜,着随时具奏!当此时局艰难,修明武备,实为第一要务。袁世凯当勉日益加勉,切实讲求训练,用任朝廷整饬戎行之至意!钦此。守旧党见了此谕,彼此猜疑,急去禀报西太后。其实宫廷内外,太后已密布心腹,时令传达,就是康有为入宫,亦有内监密报。只谋颐和园的事情,尚未闻知。太后曾令光绪帝下谕,凡二品以上官授任,当亲往太后处谢恩,此番袁世凯擢任侍郎,官居从二品,理应照敕书奉行。到颐和园谢恩时,太后立即召见,细问召对时语,袁世凯一一照奏,太后喜道:“整顿陆军,原是要紧,但皇帝也太觉匆忙,我疑他别有深意,你须小心谨慎方好!”袁世凯自然答应。
到八月初五日,袁世凯请前往天津,光绪帝出乾清宫召见,用尽方法,不使言语漏泄。
内殿已古旧黑暗,五更之后,晨光透入颇微,光绪帝坐在龙座,悄声告袁密谋,命袁世凯赶赴天津,即向督署内捉杀荣禄,随即带兵入都,围执太后;待办事已成,当继任直隶总督,千万勿误!
切记!切记!袁世凯唯唯悄然而出。临行时付他令箭一支,作为执行证据。
袁世凯即坐第一趟火车出京。光绪帝总道是委任得人,十拿九稳,不料下午五时左右,荣禄竟乘专车入京。
俗语说得好:人心隔肚皮;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毕竟荣禄何故入京,容待下章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