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昕贞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恐惧笼罩着她的周身,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已经执在她的头顶,随时会将她的头砍下,所有的人都想要她死,她绝望而又无助地望着老太君当初若不是殷承泽许她婚姻,许她前程,她又怎么会舍弃张家正室夫人的名头,不惜毒害自己的堂妹?
原本这对祖孙就欺骗了她,如今又过河拆桥,完全不拿她当人看!
人到了绝望之时,胆子也就大了,平时绝不敢说出口的话,此时便不顾一切:
“老太君,当初若不是大爷许诺,妾身又如何会害自家堂妹,又怎么会……”
“啪!”老太君一柺杖当头砸下,叶昕贞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太后最看不得血,整个人都惊住了。
“贱人,住口,来人,拔了她的舌头,拖出去乱棍打死。”老太君可不想让叶昕贞再多言,有些事情,叶昕眉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殷成禧心中虽然有气,也不敢当真如何,而且,太后娘娘就算心知肚明,在没有明着撕开遮羞布时,也会装作不予理会,叶昕贞一旦当众揭穿自己和殷承泽的丑事,叶昕眉抓住不放,就算太后想大事化小,也难以圆场,承泽可就真要被这个女人害死去。
如此一想,老太君下手可谓直取叶昕贞的命!
“慢着!”正当两名侍卫进来,要拖走叶昕贞时,一声喝断,让叶昕贞失了的魂又回了几分。
“太后,请容臣妾为这个不争气的堂姐开解几句。”叶昕眉上前一步,向太后跪下道。
所有人都怔住了,这里最想叶昕贞死的,应该是叶昕眉才对,千里迢迢送叶昕贞出嫁,却在途中被其下致命剧毒,方才又污陷她下药害人,此仇早已不是一两板子就能开解得了的,叶昕贞死,岂不是为她报了前仇,雪了后恨么?
这么多人,全都不管叶昕贞的死活,她这个苦主却出来要为她开解说情,岂能让人不震惊?
太后诧异道:“你不是说,是她给你下的鹤顶红么?既便今天她没有污害于你,下毒之仇,你就能原谅了?”
叶昕眉道:“臣妾这个堂姐确实该死,可她毕竟是臣妾的堂姐,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何况,下毒之事,她非原凶,她也是被人收买利用,且臣妾也并没有死,所以,死罪可免,至于今日之事,她更非祸更,究其原由,其实老太君和二嫂应该心知肚明,如果原凶首恶臣妾都能不计较,又为何不能原谅她这个帮凶呢?”
太后大为惊讶:“你……真的能原谅她?”
叶昕眉道:“不管臣妾原谅不原谅,她罪不致死,何况,她也是裕亲王府明媒正娶过门的,当初许的可不是妾,而是侧室,老太君也无权下令打死她,再说了,今日她已经受了不少责打,也该抵得了她的罪过了。”
太后道:“既然你这个苦主都为她求情,且她今日也确实冤枉,那便依了你,暂且放了她吧,叶氏,你还不上前来谢过武成王夫人?”
叶昕贞死里逃生,怎么也没想到救她的会是叶昕眉,立即跪爬过来哭道:“昕妹妹,昕妹妹,姐姐是……是鬼迷心窍,不知好歹啊,你……你是菩萨下凡,菩萨下凡啊。”
血顺着流海流得满面都是,胸前的中衣也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叶昕眉看着不忍,叹了口气道:“只愿你经一事,长一智,以后莫存那害人之心,本本份份做人,也不枉我救你一场。”
叶昕贞纳头就拜:“多谢妹妹,多谢妹妹。”
二太太感叹道:“三弟妹,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宽宏大量。”
魏老太君也松了口气道:“武成王夫人,你既是连她这个对你下过毒手的人也能原谅,想来你真的不会计较我那笨孙女儿,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还望你多多教导于她,莫要让她跟着不正经的人走了邪路。”
魏老太君这话是说的殷承泽,当初魏家之所以会将嫡长女嫁给殷承泽,以为他是谦谦君子,兼相貌才华都是一等一的,如今才知道,那人道貌岸然,实则阴狠手辣的伪君子一个,而且,手段低劣粗糙,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可如今,反悔也来不及了,魏清雅已经是殷家的人,只能与他过一辈子,魏老太君这话,也是敲打老太君和二太太,要管着点殷承泽,不然,以后不会有好结果的意思。
老太君的脸色很不好看,二太太脸讪讪的,太后则对叶昕眉更加喜欢,赏了不少东西:“……你真是好孩子,这些都是哀家的见面礼,成禧脾气不好,今儿的事,瞒着就瞒着吧,都是一家人,莫要为了些小事生了和气,承泽也不能只是撸了官职这么简单,这个年,就在祠堂里过吧。”
太后到底还是向着殷承泽,他罪行累累,证据几乎都摆出来了,只差没有戳穿,太后也只是撸了那并不怎么重要的官职,让他跪祠堂罢了,根本就伤不到筋骨,只要他还是裕亲王府的子嗣,再封个官职并不难,他还年轻呢,这些个惩罚顶多就是给点教训,若是换了别人,能判斩立决。
太后是给老太君和裕亲王面子。
叶昕眉就坡下驴,行礼致谢:“多谢太后娘娘,此事臣妾必定不会告诉王爷,家和万事兴,臣妾在王府里与妯娌叔侄们关系融洽,王爷出征在外,心里踏实,不会挂牵几头。”
太后点头道:“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清雅,你是好福气呢,几个儿媳都是一等一的,你呀,都这个年纪了,能享清福就享清福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莫太操心啦。”
太后也听出了叶昕眉的意思,如果老太君和殷承泽再闹腾下去,她和殷承禧不会继续忍,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以殷成禧那性子,谁也不知道,她这是在告诫老太君,莫要再搅事,如果影响到了朝堂政事,可不会这般轻易放过。
老太君好强了一辈子,今日一再地叶昕眉面前栽跟头,早就怒火攻心,太后这番话虽说得委婉,却也是当着叶昕眉和王妃几个晚辈的面敲打她,让她更没有面子,但没法子,今日确实势弱,只能忍。
出宫时,先前的嬷嬷亲自将叶昕眉送出,态度恭敬多了,还与叶昕眉拉了几句家常,叶昕眉知她是太后跟前红人,并未计较她先前的不恭,谦和地与她聊着,等见到了裕亲王府的马车,老太君和二太太同坐一辆,王妃正然也备得有马车,叶昕眉是嬷嬷押来的,自然是坐的宫里的小马车,王妃和老太君根本没有邀请叶昕眉同坐的意思,嬷嬷也看出她受冷落,笑道:“夫人这边请。”
叶昕眉也不介意,跟着她转了个弯,便看见停在巷子里的马车,车厢庄重华丽且不必说,主要是,老太君与王妃都是单驾马车,而这一辆,则是两匹马的双驾马车。
锦泰朝等级森严,叶昕眉无品无级,这种马车是不能坐的,平常也许是妃子级的回家省亲才有的待遇,叶昕眉怔了怔。
嬷嬷恭敬道:“夫人请上车。”
“嬷嬷,不合适吧。”叶昕眉不是不敢,是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又给自己招诽议。
“太后懿旨,谁敢说不合适,夫人尽管请。”嬷嬷道。
既然如此,叶昕眉也不推辞,欣然上了马车,那边原想看她笑话的老太君和王妃见她坐的马车比自己还要贵气,顿时脸色不好看。
眼睁睁看着她的坐驾越自己而过。
马车里,竹韵惊喜地看着太后赏赐的金银珠宝:“吓死我了,原来太后没把您怎么样啊,兴师问罪的,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呢。”
叶昕眉便将慈宁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竹韵差点气炸:“太过份了,凭什么污蔑夫人您呀,怎么脏水都往咱们头上泼,那贞小姐更贱了,自个犯的事,却要把您拉下水,于她有什么好处?还有夫人您啊,就恋上那个贱人被乱棍打死呗,救她做甚?那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正好也了了以前的宿怨。”
叶昕眉淡淡一笑道:“我倒不是同情她,她生她死,于我真没多大意义,只是,您不觉得她在裕亲王府,老太君,二太太,还有魏大奶奶,都很膈应吗?这有趣的一个人,死了多可惜啊,留着,多在那边府里闹腾闹腾,咱们也多点热闹看不是?”
竹韵原就是心思缜密又精巧的人,一下便听出叶昕眉的弦外之意,抚掌笑道:“不错,就是要留着她,今日她死里逃生,以她那锱珠必较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闹出妖蛾子来,就让她们狗咬狗好了,夫人,你真聪明,如此一来,既给她卖了个好,又在太后面前表现的通情大度,仁慈宽怀,怪不得太后娘娘要赏赐您这么多贵重的东西。”
“这些话,也就咱们两个在这里说,入得你的耳,就别出你的口了。”叶昕眉叮嘱道。
夫人这是拿她当最重要的心腹呢,竹韵心中又惊又喜,忙道:“您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
叶昕眉侧目看她,竹韵比自己大两岁,今年也有十六了,转过年,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可自己在裕亲王府还没站稳脚跟,竹韵这般行事稳重仔细,心思体贴周到的可不多,梅香太过厚道粗心,顾妈妈年纪大了,珠玉比竹韵还大一岁呢,秦忠家的到底是成了亲的嫂子,不能贴身服侍,所以,就想多留竹韵几年,可也不能耽误人家……
“竹韵,过年关胜也有十五了。”
话题转得太快,竹韵有点没反应过来:“是啊,十五了就不能象从前那样总在后院跑了,是不是让王爷再给他安排个别的差事?”
叶昕眉笑吟吟地:“王爷可不管府里的事,我是想让他再学点东西,武功进步很快,得学学记帐管帐,爹爹和奶奶给我置办的庄子,铺子可缺人手管呢。”
竹韵也是看着关胜长大的,这一年多在一起,感情甚笃,听了也高兴:“这是好事啊,那小子虽然有时皮了些,可学东西是把好手,脑子又灵活,以后的成就不会比秦管家差。”
叶昕眉道:“原来关胜在你眼里这般好哦。”
竹韵愣了愣:“难道不是吗?珠玉姐姐也说他好啊。”
“珠玉好他好不好我可不关心,我只关心你觉着他好不好。”叶昕眉忍住笑道。
竹韵在迟钝也反应过来了,顿时满脸通红:“夫人,珠玉几个胡说呢,您怎么也跟着起哄啊,关胜那小子才多大,我可不想嫁个比自己还小的男人。”
叶昕眉看她是真急,眼圈都红了,笑道:“比你还小怎么了?肯疼你爱你不就好咯,最难得的是,关胜不是个好吃懒做,不肯上劲的浑小子,真要给你指派个护卫家丁什么的,年纪是大些,可臭毛病也很多,吃酒耍横不拿你当回事怎么办?你呀,知冷知热又知根知底的人不好么?着眼什么年纪呢?人家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呢。”
“夫人,您越说越来劲了,我不说了。”竹韵又羞又恼,她一直拿关胜当弟弟看待,虽然珠玉几个常打趣,可从没放在心上过,叶昕眉突然这般郑重地提出来,竹韵就有点接受不了,赌气扭过身子朝一边去,不理叶昕眉。
叶昕眉笑道:“好,我不说了,不过,关胜那小子我是一定会重要的,也会一直留在身边,谁嫁给他,将来也会一直留在我屋里,你若不肯,那我只好给他再务色别人了。”
竹韵一听更气:“他才多大啊,过完年也就十五,关嬷嬷还没着急呢,您急什么呀。”
叶昕眉一听有戏,笑道:“他现在跟着我,我就是他的主母,操心他的婚姻大事怎么了?有错吗?你不想嫁,还不兴他娶别人啊。”
竹韵气结,想回几句又觉得不妥,好象自己有多想嫁关胜似的,显得乔情。
她平日里与关胜关系极好,大骂由心,也极是关心他,陡然听说他要娶妻,是大人了,以后再也不能象过去那样,不高兴就揪着他的耳朵训斥,他也不能在自己跟前嘻笑玩闹,就很失落,感情怪怪的,心里也很闷,象压了块石头一样重。
魏氏的孩子流了,殷承泽自然很不高兴,一大早,他也去安慰魏氏了,可魏氏对他很冷淡,眼神幽怨且带着轻蔑,殷承泽小意安慰了几句,还是如此,便没了耐性,正想出去邀几个好友去酒楼喝酒散心,老太君和二太太回来了,叶昕贞也跟在后面,而且被打得鼻青脸肿,头还受了伤,被两个婆子扶着,一看就是伤得不轻,原本,老太君说是她害得魏氏流产,殷承泽也信了几分,只当她这一去,不会有命再回,没想到,她还留着命回来了,且在看到他的一瞬,眼里立即放出光彩,仿佛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