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无奈的看着程诺,女子被水浇过似的脸上写满倔强。
她长叹一声,原来对程诺的几分佩服变成了无奈。大多数人在遇到性生命倏关的事情时,都会选择保命为主,可程诺倒好,竟然把生孩子这种事情当成唤醒丈夫的砝码。
这砝码闹不好就是一尸三命。
劝解无效,她只好继续:“用力,深呼吸……”
又是一轮的惨痛折磨,这次才不到半小时,程诺就撑不住了,手臂一松,身体失去支撑跌进病房靠背里。
好累,好累……
程诺无力的看着天花板,如果不是密密麻麻的疼痛刺激着她,她好想闭上好好睡一觉。
“还能坚持住吗?”医生问,多年来的职业习惯告诉她,她必须时刻关注病人的状态和表现,以便随时可以采取急救措施,保证大人和孩子的安全。
“我,还可以!”程诺咽了咽口水,长吐一口气,鼓起勇气撑着上身立了起来。
坐着比躺着更容易用上力气,为了东楚桭,她也不能轻言放弃。
“再来。”程诺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往下用力。
医生又被她的执着所感动,心中涌动起一股一定要帮她顺产下孩子的热情,坐回了接生的位置。
程诺浑身上下像是被大水浇过,湿透的衣服沾在身上,随着胸口的曲线剧烈起伏。
以前常听办公室那些生过孩子的女人说,生孩子就像到鬼门关走一趟,程诺没大有感觉,只觉得有些夸张,现在看来,她们说的不但不夸张,而且特别特别的贴切。
程诺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只孤魂野鬼,在阎罗殿外晃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出来巡逻锁魂鬼抓进去。
医生又在摇头叹息,程诺的骨盆确实太小了,孩子的头卡在里面出不来。
程诺还在用力,可是力度明显不如刚才,继续这样下去,孩子也快坚持不住了。
“东太太,再这样下去孩子很可能会窒息死亡,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为了唤醒你的丈夫,你顾你肚子里两个孩子的安危?”
医生郑重其事的警告,让程诺固以为坚持的心开始动摇。
侧眸望向东楚桭,他沉沉的睡容,像是在等待某个特殊的信号将他唤醒一样,安静,祥和,带着从股子里透出来的优雅从容。
程诺无法说放弃。
“我还能坚持住。”程诺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气。
“孩子坚持不住了!”医生这次真生气了,还没出生的孩子遇上这么个母亲,也真是够倒霉的,还没来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可能被判了死刑。
“没事,大夫,孩子肯定没事的,我们继续。”
医生无语的望着程诺,她已经在暗自运力,可是生理条件已经决定了这样于事无补,她就是不肯死心。
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
看着孩子一动不动,医生急得出了一头大汗,伸在半空中的两只手直想进去把孩子掏出来。
程诺闭着眼睛,疼痛像一张无形的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人无外可逃,她急喘一口气,抬起手臂抹掉额头上的汗水,问医生:“大夫,怎,怎么样了?”
她力气已经快用完了,为什么孩子还是不出来?
想起医生的话,程诺也开始着急了。
“快了,你再努力一点,马上就生出来了!”医生沉着的回应。
孩子已经露出来一个天灵盖,可是开口太小,孩子脑袋又大,根本生不出来。
快了,又是快了,医生已经连续说了五次快了。程诺虚弱的往手术床一靠,不停的喘着粗气,那种拆骨般的疼痛,密密麻麻的折磨着她灵魂,让她没有一秒钟感到安宁。
她身上的力气都已经全部用完了,医生说的还是快了。
程诺心中慢慢感觉到了绝望。
“如果我生不出来,记得帮我保孩子。”程诺气若游丝,清泉般的眸中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清亮,看上去有些黯淡。
侧脸看向东楚桭,就在她身边。
他安静的躲在病床上,无影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为他有些苍白的脸洒上了一层银白色朦胧的光,长睫微颤,若不是唇角太冰冷,她几乎以为他要醒来了。
鼻子一酸,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
她挪动手臂握住了东楚桭的指尖,“楚桭,别睡了,醒醒好不好?”
“我没力气了,你起来给我加把力气吧。”
不知过了多少,程诺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字,疼……
那种钻心蚀骨的漫无边际的疼痛,足以让人理智崩溃,程诺整个人变得歇斯底里,嘶吼一声接着一声,揪紧了房产外的人们的心脏。
佐雪坐立不安的望着产房门,心神不宁。
程诺进去产房已经六个多小时,从早上到下午,护士来来回回好几趟,就是没有程诺平安生下孩子的消息。
等待会让人发疯。
佐雪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靳可少一会站在佐雪身边向产房里面望,一会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恍恍不安的样子分外着急。
程爸爸程妈妈两人坐在手术室对面的椅子上,两人紧紧的靠在一起,程爸爸脸上看似平静,抓着程妈妈的手却异常用力,以至于把程妈妈的手都掐红了,两人却浑然不知。
窗外,一场暴雨来得恰如其分。
时间已经进入隆冬季节,d市的冬天很少有这样的雨天,一般是干燥,干燥寒冷的冬天。
一阵急风刮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就砸了下来,窗边玻璃上印出一个一个水坑,不下则已,一下就是毁天灭地。
突如其来的暴雨,给这凝重的氛围又增添了几分紧张,雨声不断,仿佛敲在心弦上,佐雪站在手术室门口,不时伸长了脖子向里看。
暴雨扑打着玻璃窗,惊天动地的声音让程诺找回了一丝理智。
缓缓转过脸看向东楚桭,他还没醒,她怎么可以放弃。
手握紧了他略带冰冷的大手。
凝精聚神,开始暗暗运气。
医生看她缓了过来,也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估计是因为骨盆太小,孩子的头一直卡那里不见动弹。
“剪刀。”医生伸出手,护士立刻递上了剪刀。
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医生接过剪刀,给程诺做了侧切手术。
“啊……”饱含痛苦与释放的嘶吼,穿透钢筋水泥的墙壁,将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佐雪几乎贴到手术室的大门上,恨不能钻进去。
就在人们焦急的围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只听到产房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啼哭。
哭声宏亮透彻,带着极强的穿透力,瞬间响遍了整个产房走廊。
“终于生出来了!”喜悦涌上每个人的脸。
医生熟练的接过孩子,剪断脐带递给护士,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孩子才出来一个,还有一个,而程诺已经体力透支的力量,她没有力气再生第二个了。
“坚持住!”医生给程诺打气,“第一个已经出来了,第二个就容易多了。来,用力。”
程诺没听到医生的话,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孩子呱呱落地时的哭声吸引住,微微睁开眼睛,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一只手向护士伸了伸,“给我看看。”
护士刚想抱给程诺,就被医生阻止了,“你等会儿再看,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让我先看他一眼好吗?”程诺眸中带着乞求,医生终究狠不下心,让护士把孩子抱给她。
“男孩还是女孩?”程诺微弱的声音问。
“女孩。”
护士抱着孩子放到她面前,刚刚降临人间的小婴孩身上还沾着母亲的血,小脸红通通的,紧闭眼睛蹭脑袋的动作,像是在寻找食物的软体动作。
这是她的孩子,她的东楚桭的孩子。
程诺忍不住伸出指尖,触碰着婴儿圆圆的小脸蛋儿。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细嫩柔滑,手感极好,程诺心中柔软的一塌糊涂。婴儿好像知道母亲的手在抚摸自己的小脸,突然不哭了,红红嘴唇一翘,好像在笑一样。
程诺眼中闪过一抹光亮,拉了拉东楚桭的手,“楚桭,你快起来看啊,他笑了,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护士嘴角一抽,才出生的孩子,能好看到哪里去。
侧眸一看,孩子精致的小嘴微微上扬,呈现出一个八点十分的角度,的确是又萌又可爱。
她最多的时候一天见十多个刚出生的小孩子,可一出生就会笑,还能笑这么好看的,这是第一个。这么大点儿就知道笑,这要是长大了,保准是个红颜祸水。
护士撇撇嘴,在心里腹诽。
小女婴蠕动中,把手从包裹中蹭了出来,程诺伸过去一个指尖,她紧紧握到了手里。
程诺圆满了,轻轻闭上了眼睛。
“楚桭,我真的尽力了,既然你不愿意醒来,那么我来陪你一起睡。”
医生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得看向下面,顿时大惊失色。
程诺下身已经有血液流了出来。
“不好了,产妇要大出血!”护士惊叫道。
“快,血浆,止血棒。”医生惊出一身冷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有一个孩子没生出来,现在程诺如果大出血,必定一尸两命。
这样断送的不只是他们母子,还有自己后半生的职业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