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蒙面人的出现,对丁府而言,不过像雨滴落进河流,虽然荡起波纹,但也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丁易缪清点盘算过,没少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异样,又听闻当夜另有富户丢失财物,也只以为是毛贼造访、空手而归,在京兆府备了案,就抛诸脑后了。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丰元帝那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对待长女也是越发殷勤,对方氏母女索性是置之不理。
这日清早起来,李顺没瞧见小姑娘的人影,到厨房见她正做一道枣糕,唬了一跳。
“丁易缪最不爱吃枣……你自然不是做给内院的。这就更奇了!你自己起这么早?打从我捡到你,你就没这么勤过。”
苏朝朝放下最后一颗枣,转身甜甜一笑。她眼睛本来就亮,不笑时也像含着温凉如水的笑意一般,这时柔柔一笑,小姑娘脸上的甜意更是要漾出来了。
李顺浑身一抖,觉得十分不好。
但凡她打定主意要办成一件事,一定是这般模样,精神百倍,无所不用其极,且,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李顺晃了晃胸前的馒头——今早才换了新鲜的,有些儿软和松动。见徐大姑身边的小丫头出来,将食盘一让,谄媚堆笑道:“小姐儿,婶儿有几句心里话要和徐大姑说说,你先去边上吃些枣,你放心,是说几句好话,徐大姑必定不会怪你。”
说着,抓了一把枣给她,又抖了抖袖袋里的铜钱。
这丫头年纪虽小,却十分有眼色。前几日徐大姑遭了罪,被老爷厌弃,府上踩低拜高的人不好,可谁料前几日,老爷来过西院,便态度大变,日日流连在此。这府里的人自然是换了风向,今天早上都来了好几个婆子了。
李顺见了屋,果然瞧见徐大姑脸色并不太好看,面颊上还有淤伤,像是昨日才有的掴痕。
徐大姑冷冷道:“东西放下,滚吧。糕我不吃,你拿走吧。”
谁不知道老爷最讨厌的就是枣糕,要是闻到她身上有枣的气味,那又是一顿打骂;可是这枣糕的香气,似乎与往日闻见都有所不同……
李顺赔笑道:“这枣糕与京里做的不同。是用糯米面掺着玉米面做的。这玉米面还不能太精细,要有一点磨牙的口感,活上温水,再放入煮熟的红豆、绿豆和芸豆,拌匀之后,将破开去核的蜜枣整整齐齐摆放在上面,水开上锅,我家丫头早上起来,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之前的事都是我们不是,您就别放在心上了。”
李顺说着揭开白色瓷碗,蜜枣裹挟着玉米面的香气弥漫室内,热气中卧着一块通红的枣糕。
原来,是原州的枣糕……
京中的枣糕,只用糯米粉,上面放上几颗枣,蒸出来白白胖胖的,哪有原州的滋味。
徐大姑瞬间就红了眼眶。
李顺继续道:“大姑快趁热尝尝,一会儿沐浴一下,将身上的伤都处理一下。”
徐大姑像受了蛊惑一般,枣糕放进嘴里,玉米面一粒一粒的,咬起来格外的韧实。她的眼泪几乎就包不住了,可还是自持形象,不肯在一个人老珠黄、身材变形的老大姐面前哭……
李顺见她吃了,哦了一声:“哦,对了,枣糕里有毒。”
徐大姑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你说什么……呸呸……”
“你都吃了好几口了,吐出来也没用。你知道的,我那女儿是个天生的厨子,连宁小王爷都赞赏有加,她在府里找些野草野花、相克的食材什么的,简直是小意思。你别叫唤,大夫来了,也查不出你是什么毛病。你按按你的手肘,是不是格外的疼?之前你被烫伤,伤口应该基本不疼了吧?怎么会突然这么疼?”
“我告诉你,不止会疼,半个月内,你这条手臂,就会烂掉了,到时候,丁老爷还能再贪恋你这张已日渐老去的容颜吗?嗯嗯,还有一条烂臭熏天的胳膊……啧啧……好可怜,好凄惨!”
“你……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我告诉老爷吗?”徐大姑怒道。
李顺一抖:“当然怕啊!可是,别看我救了那丫头,从小把她养大,如今咱们家,当家做主的却是她了。谁叫人家天生就有好手艺呢?我还得靠人家养活呢!所以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气不过,去找她去,别找我啊。你要快点决定,迟过三天,那丫头也救不了你。”
“你都是胡说,我,我一个字也不信!”徐大姑自然不信,可听他说的有鼻有眼,手臂也是疼的厉害,自然不敢声张。
李顺从西院出来,浑身的汗毛都抖了一抖:这丫头,连丁易缪的姘头是原州人都知道。可她日夜和他一块,到底什么时候查的这些事情?
入夜,徐大姑一顶披风,面如黄纸,悄悄来见苏朝朝。
苏朝朝刚睡醒一觉,收拾妥当,时间掐的正正好。
“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害我!”
“坐。”苏朝朝好整以暇,恍如无事人一般。“我与你无冤无仇,虽说之前你要废了我的手,那也是受人指使。何况后来你也不敢再对我动手,我何必要害你?”
今日下午,医婆循例来给她看伤,果然没有诊出半点异常,还说伤口恢复的不错。可黄昏时分,她这条手臂就痒的厉害,她实在忍不住剥开挠了两下,烫伤处立时就血糊糊的了。
她哪里还敢耽搁?
“你对我下毒,还敢说不会害我?”
苏朝朝不再废话:“三天前,有一个黑衣蒙面人进了你的屋子。他让你找的东西,拿到了吗?”
徐大姑脸色遽变,瘫软在座:“你是那人的人?我……我儿子怎么样了?”
苏朝朝问:“东西呢?”
徐大姑摇摇头:“上次的事情,他实在生气,要不是为了账簿,他都容不下我了。这几日一直在找账簿……若是他派人回原州查看,发觉孩子不见了,只怕立时就要怀疑我。”
“那你更要抓紧了。”
徐大姑颓丧道:“你哪里知道?我试探了好几次,他一点口风也不露,只是找我讨要账本。我再不给,恐怕……他真不容我了。”
苏朝朝骤然问:“那蒙面大侠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