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苏小建趁着没人注意，拖着长长的电话线跑到厕所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吴姗姗家的电话。这是他和吴珊珊约好的，每隔一天通一次电话。
吴姗姗是躲在被子里接这个电话的，她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在谈恋爱，对象还是个乡下伢子。
一直以来，吴姗姗对苏小建的感觉都很奇妙。一开始，她觉得苏小建来自乡下，眼里颇为轻视；后来，发觉此人耍赖吹牛脸皮厚，心里更是厌恶。可奇就奇在，虽然苏小建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每到关键考试总能稳压自己一头，她就认定他靠得是打小抄，为此，她还到班主任那里告了一状。之后几次考试班主任特意安排苏小建坐在自己眼皮答题，可是他依然能够杀出重围，成就黑马伟业。也就是那个时候，吴姗姗才觉得苏小建是个潜力股，对他的态度也由敌视到佩服进而喜欢。
高考估分，苏小建果然没让自己失望，620分足以笑傲整个县城。可他偏偏选择和自己报同一所学校，这让吴姗姗心里虽有感动但更多的是失望。她喜欢的男孩子就应该心怀抱负、志向高远，如果仅为一点私情就断送前程实在不是有魄力的男儿所为。她苦口婆心劝了多次，苏小建总是嬉皮笑脸应对。今日电话一接通，她还想着再劝劝。
苏小建顾左而言他，只说自己如何想念她吴姗姗，并不接改志愿的话茬子。吴姗姗知他心意已决，微微叹了口气，说话的欲望顿时也消减了许多，便任由苏小建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独角戏唱了十来分钟，苏小建仍意犹未尽。厕所门外，苏老三霹雳哗啦地一阵敲门。
“你个瓜娃子哦，莫要拉懒屎，你老汉儿快憋不住喽。”
苏小建恨恨然，抱着个电话机在苏老三错愕的目光扫视下幽幽地走出来。
“你咋跑到厕所里面打电话？还打了这么长时间？电话费不要钱啊？”
“呃……是我的一个同学打来的电话，我们聊了些关于估分的事。正好你也在，我就和你说声，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苏老三心里咯噔一下，这两天他都没敢问苏小建考得怎么样，不过该来的总归要来，如果这小子真没考好，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次估分不是太理想，你莫要期望太高。”
苏小建瞅见苏老三的眼神明显黯淡下去，心里不落忍，又补充道：“不过，我自己觉得考上一所普通本科大学应该还有希望。”
苏老三的心情如坐过山车，刚才还在谷底，这会又到了巅峰。他本来只希望苏小建能考上大学就行，至于是什么“985”或者“211”，反正他也不懂。他相信儿子，只要他承诺过的话，这么多年来还没让自己失望的。
“不过……”
苏老三面色一紧：”你个瓜娃子，诚心戏耍你老子不成？有屁一块放了，俺这老心脏受不了你这么折腾。“
苏小建立时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老爹你信命不？”
苏老三坚定道：“那是当然，想当年，俺带领村人入山打虎……”
“得得，这么说你是信了的。实话告诉你，俺一同学的爷爷是当地赫赫有名的神算子，精通易理。前些天俺们去他家玩，他爷爷一看到俺就拉着俺的手说：‘此子乃命格不凡，注定富贵。欲得大势，必去东北。’本来我一堂堂准大学生不会信这个，但周围人都说这个老爷子能掐能算，从不诳言。老爹你说俺是信好还是不信好？”
苏老三唏嘘道：“俺们这深山老林里还有这等高人？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老人家也不会没事干来诳你玩。你告诉俺他家在哪，俺好去拜会拜会。”
“哎，他家远着呢。听说老人家平时深居简出，轻易不见外人，我也是有缘得见。您那就别给我添乱啦。就说咱这高考志愿，那我就顺着您的意思往东北填了哈。”
“要得，就东北好了，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怕离家远！”
苏老三说着这话，声音却是颤抖的。东北离家数千公里，以后怕是见一面都难哩。
苏小建只想着和吴珊珊“长相厮守”，却一时忘了要离家千万里。此时老父说起来，心里颇不是滋味。
接下来几天，柳絮有意无意从苏小建家门前路过好几次。苏小建只当没看见，并不敢上前招呼。此时，他心里满是吴珊珊的影子，心想着一朝得自由，便可以和“女神”双宿双栖，何其痛快。柳絮虽好，但自己决不能做对不起姗姗的事。
第三天中午时分，苏小建正在隔壁老王家的甘蔗地里偷甘蔗，就听见苏老三满村子喊他，直惹得整个村里的狗都跟着狂吠。
苏小建被吓了个半死，将甘蔗折断往裤裆里一塞就飞快地跑回家中。只见苏老三眉飞色舞，喜形于色，见着苏小建就笑眯眯道：“还不快过来接电话，你们班主任打来的。”
苏小建接过电话，就传来了班主任颇为夸张的声音：“小建呐，恭喜啊。分数下来了，你得了625分，比预估的还高5分呐，是咱全县第一名啊！”
“哦，知道了。”苏小建语气平淡，意料之中的事而已。
“哎，可惜了这么高的分数啊。你报的那个学校，哎……”
其实当时填报志愿时班主任是在场的。他也劝了苏小建一回，不过一是苏小建坚持己见，二是他自己也不怎么敢相信苏小建能像预估的那样得如此高的分数。为了保证上线率，综合考虑，班主任觉得苏小建放低目标是最保险的，所以也就没有强求。
而今分数下来，苏小建果然成为县一中历史上的最大黑马，却偏偏报了延海市师大这么一所普通院校，班主任痛心不已，本来唾手可得的奖金、晋升，现在可能都化为泡影，这让班主任肠子都悔青了。
苏小建懒得理会班主任的长吁短叹，说了几句感谢栽培、不忘师恩的客套话就挂了电话，而后匆匆拨起了吴姗姗家的座机。
吴珊珊很久才接听电话，知道苏小建得了高分，也只是说了句恭喜的话就再也没了声音。苏小建兀自滔滔不绝，畅想两人即将共赴延海师大了，实在兴奋不已。
吴姗姗却嘤嘤哭了起来。
“对不起，小建。我可能去不了延海市师大了，我的分数没有预估的高，怕是只能接受调剂了，对不起……”
吴珊珊后来在说些什么苏小建已经听不清了，他只觉得脑袋翁的一声，随即一片空白。机关算尽，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苏小建岂能甘心？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能知道大概会被调剂到什么地方么？”苏小建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能达到哪里的分数线且对方学校没有招满就会把我调剂到哪里。小建，其实……其实咱们也没必要非在同一所学校……你就安心上你的延海市师大吧……”
“可是，我们约好要一起漫步校园，一起到图书馆读书的呀。我们甚至计划好了大学四年的生活：要骑行西藏，要登上五岳，要去天涯海角看海……”
“小建，你先别说了，我有点累了……”
也不知道吴珊珊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苏小建心里一阵茫然。他没有远大的理想，没有必须完成的目标。本来觉得找一个秀气静雅的媳妇，随着她一起读完大学、找份工作，接着就结婚生子，如此平平淡淡也没什么不好。可眼瞅着就要和未来媳妇分道扬镳了，以后能不能在一起就成了未知数，这精神支柱一下子没了，苏小建的心里显得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