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芊的手指划过琴弦,一阵音声跳起,这把琴很是熟悉,是她十岁那年,母亲不知绣了多少方巾手帕才买来的。
前世,祝芊看姐姐祝菽拨弦弹曲,美若仙子,幻想着是不是自己有了一把琴,也能从泥土中爬起来,变得如仙子般美丽。
祝芊只觉得祝菽美艳高贵,万分羡慕,却不知亮丽的外表之下是怎样的丑恶。
这一世,祝芊不会羡慕任何人,她只想好好活着,带给身边每一个人幸福。姐姐、娘亲、弟弟、韩大哥……
祝芊随手拨弦。
该换一把琴了……
有了前世技艺积淀,听得这音色,祝芊不由得皱眉。前几日父亲得了一把好琴,虽然比不上安素,但也算上得了台面了……
父亲问过了大姐,大姐没要。
琴也讲究一个人与琴的共鸣,要想真正了解一把琴,需要时间的磨合,大姐有了自己趁手的琴,自然无须再换。
祝菽就说了一句她喜欢,父亲根本没问其他人,直接就给了祝菽。她和别的女儿们几乎是透明的,只有祝菽不要的东西,才能剩下给她们,祝菽喜欢的,她们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家里分东西,向来如此。
祝士友和祝菽觉得,好东西先给祝菽是理所当然的,以前就连祝芊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这就可怕了。
但这一世,祝芊已然完全不同,既然你也喜欢,我也想要,那么就抢吧!
祝菽确实喜欢那琴,抱回去一直没舍得弹,宝贝得不得了。
祝芊抬起古琴,紧紧抱在怀里。
祝菽,只要你喜欢,就该给你吗?
“夺汝之所爱,此琴始也。”
祝芊抱着古琴,一路走到后院,选了个无人的凉亭,正好能听见远处祝菽的练琴的声音,这是祝菽在上琴艺课。
两道声音入耳,一个青涩无序,是祝菽所弹,另一个娴熟流畅,是祝菽的先生秋浦所奏。
秋浦先生,京城负盛名的天才名师。十四岁便以天才琴童的名声出名。弱冠之年拜入名师青枫门下。如今,未及而立,便已牢牢占据京城前十的位置。与榜上的老头子们相比,极高的天赋和成就让秋浦先生格外璀璨夺目。
请了秋浦先生来教祝菽,夫人怕是花了大价钱啊。
不过,在祝芊眼中,秋浦先生的琴音也只是流畅而已。
坐定,铺琴,素手拨弦。
一阵泠泠琴声如山涧泉水般倾泻而出,流入人的耳畔,仿佛浑身上下都被一股甘甜的清流洗涤。
正在指导祝菽指法的秋浦先生忽然顿住,手悬在弦上一动不动,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耳朵上,凝神细听远处的天籁之音。
“先生、先生?”祝菽看见秋浦先生发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出声,仔细听。”
祝菽安静下来,凝神听去,只听得一阵清泠的琴声传来,她听不懂琴音的高妙,只觉得很好听很舒服,似乎比老师弹得还要好听一些。
秋浦先生专注地听着,不想落下任何一道音律,眼前尽是青山绿水间的清幽,仿佛耳边响起潺潺流水,清爽山风迎面吹来。
半晌,琴音渐消,秋浦先生似乎还停留在其间,一动不动。
“先生?”
祝菽一提醒,先生才从琴声中醒来,起身肃然而立,看向琴音传来的地方。
秋浦先生急忙道:“走,过去看看是哪位大师来此,竟然有如此高妙之声!”
说着往琴音处匆匆赶去。
此时祝芊一曲奏毕,正起身欲抱琴而去。
“大师留步!”秋浦先生远远见亭中有个人影,连忙出声拦下,生怕大师一去难寻。
祝芊转头看去,正是秋浦先生和祝菽快步而来。
祝芊嘴角微挑,鱼儿咬饵了。
祝芊站定,等着二人走近,施礼道:“见过先生,姐姐。”
“怎么是你?”祝菽大吃一惊,难道说刚才那琴音是祝芊弹出来的?怎么可能?她一个什么都没学过的丫头,怎么会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
秋浦先生见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不由大吃一惊,环顾四周再无他人,只有小姑娘一人抱琴而立,显然是她弹的。
秋浦先生躬身道:“刚刚的琴音可是小姐所弹?”
“怎么可能!”祝菽惊叫。
祝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祝菽打断,只是微微一笑,也不作辩解。
祝菽继续道:“先生,她只是一个下贱的庶女,从来没学过琴艺,怎么可能会弹曲子!肯定是其间有大师来过,她在这冒名顶替,装神弄鬼!”
秋浦先生一听,亦觉得有理,他在祝家教习,也听过三小姐不受宠的传闻,而且也没听过祝府有另请先生教琴。
方才此声必出自大师手笔,怎可能是一个小姑娘弹出来的?
此时见祝芊抱琴,秋浦先生心下有了计较,这姑娘必定是大师的琴童。
秋浦先生依旧客气道:“小姐可是为大师持琴?方才我听得一阵琴声,不知小姐可与这位大师相识,能否代为引荐?”
祝芊心中好笑,面上道:“方才我一直在此,并无人经过。我正准备回去,不知秋浦先生还有什么事?”
刚才没人?难道真是她弹的?
秋浦先生打死也不相信。
也许是那位大师秉性独特,不愿与人相见,这才让着小姑娘来打发自己。秋浦先生倍感失望,眼看就见到了这位大师,却要擦肩而过了,只可恨自己晚来一步啊。
秋浦先生还想再争取一番,要是他的诚心能感动那位大师,指点一二,那他的琴艺,必定大有突破。
“晚辈……想求见大师,愿为大师端茶送水,洒扫门庭,只请姑娘行个方便。”
祝菽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没想到她一向引以为傲老师居然对祝芊那么尊敬,更是怒从心起,暗恨祝芊走了狗屎运,居然攀上这么一位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