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溪从学校回来时,意外地发现奶奶不在家。虽然平时这个点奶奶都会安静地在家靠着摇椅看报纸,但杨溪并没有多想,以为奶奶可能出去拿报纸了什么的。
今天是周四,一个没有工作的大好日子。窗外的黄昏越来越浓,天空就像被刷了油一样亮堂堂的。杨溪为了省点电,就着这射进窗外金黄的阳光,拖着书包,在自己的那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拿出练习册,开始写作业。
她感觉心跳得很快,快到感觉周围有人在打鼓。杨溪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周围安安静静得像个墓地,怎么可能有人打鼓。杨溪深呼吸了一口气,尝试将心平静下去。
紧接着,杨溪便将棕褐色的长发盘在头上,提起了笔。最近物理学习的磁场部分的知识对于杨溪来讲有点脑子不够用了,什么左手定则右手定则,幸好人类没有第三只手。但她相信勤能补拙,再将课上布置的练习题好好做几遍就可以了。
不知不觉,对于干什么事情都很专心的杨溪,她已经连续做了一个多小时的作业了。她收起写完的作业,小心翼翼地放到书包,看了看表,八点了。
她觉得肚子有点饿,但只要没抽搐她就不太在意。但她紧接着便想到了奶奶。自己不吃饭,她老人家可是要吃饭的啊!想到这里,杨溪一个激灵从摇摇晃晃的小木椅上站起来走出屋子,打算做个炒圆白菜什么的。
可是她刚出了屋门,看到空荡荡的客厅,就觉得心里一紧。她才发现,奶奶还是没有回来。
杨溪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越来越快,手指尖越来越冰凉。她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很快,杨溪毫不犹豫地披上棉袄抓起钥匙,有些担心受怕地冲出了家门。
奶奶,您老人家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她一边摸黑下着楼一边心里默默地祈祷。
出了单元门,破旧的小区街道仍然是昏昏暗暗,尽管远方就是霓虹色彩的高楼大厦,这里还是像一个失落的城镇,被人遗忘,被人遗弃。
杨溪感觉自己在这寒冷的夜里,额头上仍冒出了细细耳朵汗珠。她向前奔跑,奔跑,踩过那一摊肮脏的烂菜叶,踩过那被人随意丢弃的裹着菜汤的塑料袋。
她看到小区门口的老大爷保安依旧摊在那万年不变的小马扎上,用那粗大肥胖的手握着发黄的蒲扇随意摇着。老大爷的眼睛微微闭着,好像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杨溪虽然很不想打扰老大爷的美梦,但还是在那里站着,问道:“老大爷,您看见我奶奶了吗?”
老大爷显然对有人打扰自己的休闲时光很不满意,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人。
“你奶奶是谁啊?”老大爷挤了挤眼睛,漠不关心地随意问道。
杨溪对于老大爷的态度有点恼火,但是毕竟有求于人家,便依旧用温柔的语气:“三单元的吴桂英。”
“哦,吴桂英啊......”老大爷敲了敲自己光溜溜的脑壳,想了想。
“她好长时间都没有回家,她去哪儿了?”杨溪皱着眉头,焦急地问道。
老大爷翘了二郎腿,摇了一下蒲扇:“她被救护车拉走了,去医院了。”
“什么?”杨溪听到这句话后觉得眼前有点黑,但绝不是低血糖的缘故,嗓子都开始打颤。
“她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被拉去医院了,刘姐陪着去的。”老大爷脸上的表情仍然是冷漠的,冷漠到让杨溪觉得直哆嗦,尽管手上全是汗。
“哪个医院?”杨溪尽管头发昏,但还是追问道。
“就最近的那个,叫什么我忘了。”老大爷厌烦地摆摆手。
“好,谢谢您。”杨溪被这老大爷的态度弄得一肚子火,可还是保持着礼貌。这就是最底层的小市民啊,自己和奶奶也是那么穷,穷到让人看不起,能怪谁呢?
最近的那家医院,最近的那家医院......杨溪便往小区外跑便努力地回想周围的医院。还好她平常都走路上下学,对于路边的风景还是颇为熟悉的,所以立刻锁定了目标,奔向市里的中心医院。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尽管胃越来越空,但她什么都不在乎。她的腿跑到热得发痛。
但她只希望,奶奶一切安好。
冲到了医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的杨溪刚打算问前台奶奶在哪里,就看到邻居刘姐从走廊尽头火急火燎地赶出来了。
“溪溪,你来得正好!”热心肠的刘姐一看到杨溪,就立马可着嗓门大喊,惹得周围人频频皱眉。
杨溪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立刻大步跑上去:“刘姐,我奶奶呢?”
一听到杨溪提到奶奶的名字,刘姐的脸色立马就暗淡下来了,语气也有些担心得吞吞吐吐。
“你别过去了,”刘姐轻轻拉住杨溪,“她在急救室呢。”
听到“急救室”三字,杨溪感觉不知所措。在她的印象里,奶奶从来都没出过事儿,是个健康快乐的老人,现在怎么会在急救室这样的地方呢?
“急救室?”杨溪像是问话又像是陈述一样重复了这三个字。
刘姐怜爱又担忧地拉住杨溪,让她坐下。杨溪拗了一下还是坐下了,毕竟还是要听听刘姐怎么说,再着急也没用。
“为什么我奶奶在急救室啊?”杨溪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堵住了,说话都成了困难。
刘姐听到这带着哭腔的声音后,轻轻地摩挲着杨溪的小手,摇摇头:“你别着急。今天你奶奶在取报纸的邮筒前面突发脑血栓晕倒在那里,被我撞上了,赶紧送到这里抢救一下。”
“她有生命危险吗?”杨溪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在这个世界上,她相当于就与奶奶相依为命,若奶奶死了,自己就真的成了最孤独的人了!
“应该.....没有。”刘姐迟疑了一下,说。但这细微的神态也被杨溪捕捉到了,便使杨溪更加害怕。
杨溪空洞地望着刘姐,又好像没有在看刘姐。
她感觉周围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就像五年前的那个冬夜。那时,她正上着六年级,当她的奶奶在病床前痛哭的时候,她明白,她的父母是回不来了。本来幸福的一家四口,现在因为这飞来横祸一下子削减了一半。她还没有想到以后生活会带来的艰辛与痛苦,但她想到,她的生活将会更加的孤独。
她想哭,可也只是眼眶红了。她很久没哭过,也不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