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吴大姐好点了吗?”医生一出来,刘姐就冲了上去抢先问道。杨溪抿着嘴看着刘姐忙忙叨叨的背影,知道刘姐是个好人。
“暂时脱离危险,不过以后会需要长期治疗。”医生蓝色的口罩上面的眼睛平静而无神。
“那就好,那就好.....”刘姐在原地转来转去,喃喃道。
杨溪也觉得悬着的心瞬间下去了一半,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
“如果家属同意的话,我们将会采用扩容和血管扩张剂治疗,可以改善脑的血循环,增加脑血流量,促进侧枝循环建立,以图缩小梗塞范围。”
“那再好不过了,”刘姐连连点头,看向杨溪,“你奶奶还有别的亲人吗,我听她说有个女儿.....”
“对,我姑姑,她在广州。”因为太多年没见了,逢年过节姑姑姑父也很少回来看奶奶,所以杨溪对他们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她只记得她姑姑在广州打工,长得很矮,仅此而已。
“这次抢救的费用是两万三,这是单据,请及时缴纳。”医生递出了一张单子。
“什么?”杨溪听到这么大的数字,觉得丝四肢又冰凉了起来。
刘姐有些内疚地看了看杨溪,说:“我联系不上你,就自做主张签了字让他们抢救.....”
“我谢谢您都来不及,”杨溪连忙摆手,“要是我肯定也让他们抢救。”
刘姐看了看眼前这个双颊凹陷脸色苍白的瘦弱姑娘,觉得有点心酸。她知道吴桂英一家平时生活的拮据,这样高昂的手术费用不知会是多大的负担。
刘姐怜爱地拍拍杨溪的手,轻声说:“溪啊,我先帮你们垫上吧。”
“我去给我姑姑打电话。”杨溪苍白地笑了一下,将手抽了出来,拿出手机。姑姑可是奶奶的亲女儿啊,理所当然应该伸出援助之手的。平常连多来陪陪老人给个好脸色都做不到,危急时刻如果连哼都不哼一声,那就太不孝了。
长途很贵,但要紧事在眼前,又有什么办法?在很长的彩铃声后,终于有人接听了电话。姑姑那尖锐又浪荡的声音响在杨溪耳边,让杨溪有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谁啊?”姑姑的声音显得兴高采烈。
“姑姑您好,我是杨溪。”杨溪平静地答道。
姑姑的声音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变得有种不耐烦的语气,让杨溪很尴尬又恼火。
“干什么啊?”
“奶奶脑血栓急救需要两万三的手术费。”
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变得十分嫌弃,就好像杨溪不是她的侄女而是一个乞丐:“哦,那我也没那么多钱啊。”
“我要是有那么多我就付了好吗,您是奶奶的女儿,难道不应该支付手术费吗?”
“哼,那老东西的养老金不够用吗?”
一听到姑姑轻蔑地将奶奶成为“老东西”,杨溪的火蹭一下就冒上来了,嗓子沙着冲电话那头大喊:“她是不是你亲妈!她的养老金只有多少你不知道吗?”杨溪的嗓门突然变得很大,引得医院里的人都纷纷看向杨溪的方向。奶奶一生都在印刷厂工作,每月的养老金也就一千来块,加上杨溪兼职的钱勉强够房屋的租金和大大小小的生活费。不够用?一分都用不了好吗!
杨溪觉得抑制不住的怒火一直在心里熊熊燃烧。
“好好好,”姑姑也自觉理亏,便将语气放缓了一些,但仍很坚决,“只能付一半,多了就不行了。”
“付一半?”杨溪觉得额头要爆炸了。
“你们家还得付一半吧,她又不止我一个女儿。”姑姑的语气酸溜溜的可以去当话梅了。
“我妈都死了好吗?你还不放过她?”
“那就不是我的事儿了,一万一千五,多一分都不会给你。”一字一顿,字字敲打在杨溪的心上。
“那好,一万一千五,打到奶奶的卡上。”
“行。”说罢,连道别都没有一个音,便粗暴地挂了电话,留杨溪在原地,拿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
刘姐就在旁边静默无言地全程观看着,脸色也十分的不好,小心翼翼地看着杨溪的一举一动。
杨溪依旧平静,依旧冰冷地挂了电话。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想不出来为什么奶奶那么好的人会养出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女儿。她恨电话那头的姑姑,她鄙视她,宁愿她以后永远不会来见奶奶。
一万一千五就一万一千五吧,至少比没有强,她哽咽着喉头,单手撑着胸口到刘姐身边坐下。医院大厅的挂钟滴答滴答,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就连窗外的霓虹灯也要渐渐休息了。
杨溪有些痛苦地抱着头,尽管眼里仍旧没有一滴眼泪。
“大夫,我先帮她们娘俩垫上。”刘姐毫不迟疑地拿出单子,走向交款处。
杨溪感觉实在是太过意不去,可也没有办法。明天,在姑姑把那一万打过来后可以先还上,但剩下的一万.....
杨溪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想到以后还要断断续续地治疗的。她感到有点绝望。就是她和奶奶不吃不喝不住房子也要四个月才能还清这一万多,更别提以后的药物治疗了。
她感觉眼前更黑了,未来就像一个悬崖让她心惊胆战。
“好了,孩子,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了。”刘姐回来了,将手里的发,票递给杨溪。杨溪小心翼翼地接过。
杨溪感觉鼻子一酸,站起来冲刘姐鞠了一个深深的躬:“真是太谢谢您。我会尽快还上的,一会儿我给您写个借条去。”
“借什么条,我知道你们不会贪钱的,刘姐信任你们。”刘姐连忙扶着杨溪,微笑地拍拍她的背。
杨溪无力地微笑了一下:“您快回家休息吧,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你也路上小心。”刘姐点点头,复杂地看了杨溪一会儿,便快步走出了医院。
杨溪有些失神地走在回家黑黢黢的小路上,手里紧紧地攥着单据和发,票。
虽然街边有着昏暗而破旧的灯,但她依旧觉得黑得可怕。明天还要上学,但她不急着回家休息。她习惯了十二点睡觉,所以这没关系。
她在路上细细想着。她的工资卡里没攒多少钱,也就有那准备社会实践活动的费用一千多。然而就这一千多,也是她各种精打细算各种省吃俭用省下来的。社会实践活动她决定不去了,反正学分已经修够了。
她急切地需要找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不然,以后的日子肯定是没法过的。她不高,没法当模特,没受过专业的唱歌训练,当不了歌手。她很爱唱歌,音乐老师也曾夸赞过她的音色,但......她望向远方黑暗的尽头,骆溪的水在蜿蜒流淌,在黑暗中闪出一丝微弱的亮光。
不管怎样,明天是另外一天了,路很艰难,但也要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