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哥,你已经把这个全体国民拼死保卫的国家当成了一件私有物品,谁先来,就谁先得。哈哈,这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东方故乡的时候,一群人看见一件紧俏的商品在商店里摆着,每逢打折的时候,店门一开,便一群人不管不顾的蜂拥而上,个人抢个人的,谁抢到是谁的,抢不到就用拳头说话,那种哄抢的场面残暴而恶心。”
“淳于意,你说什么?!……你想造反!来人啦,将淳于意押入西城天牢,择日处斩。”梅凌风怒不可遏,站起身来,指着淳于意大声吼道。
两名王宫卫士进了大殿,将淳于意反执了手,向殿外押去。
淳于意笑了笑,长叹一声,说道:“我自己会走,不劳二位。……灵魂高贵,这是最大的自由!”
“王上,慢,我有话说!”淳于缇萦趋前一步,向梅凌风俯身一礼。淳于缇萦因军功已晋升为前锋营右将军。
“讲!”梅凌风冷冷说道。
“我父身为精绝王廷官吏,素来廉洁公正,现因逆耳忠言,王上欲罪以处斩。我深知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王上开恩,赦免我父之罪。”
“逆贼已有反心,罪该万死,今本王念你父女二人有功于王廷,押入天牢,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本王赐他肉刑。”
“王上,肉刑致残不能复原,还请王上开恩,令其改过自新,以观后效。”
“本王已从轻发落,你还不知足。淳于意反贼本该株连九族,我不杀你九族,但你身为罪臣贼子家属,也应一并押入天牢候审,来人啦,将这父女二人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淳于缇萦将身后王宫卫士的手摆开,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平静地说道:“王上,你所说的,全都是谎言,王上只是为了自己的王权。我父并无过错,你今日如此待我父女,只是将我父女当成你权杖下的牺牲品,你无非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权力究竟有多大。王上,你自封为精绝王,可你知道吗?如果没有这么多为精绝国牺牲的成千上万的生命,没有梵香大将军带领我们大家殊死奋战,你今日还能坐在这个高高的王座上吗?还能继续愚弄这城里投奔来的各类人群和妖众吗?你……不是我们的王!”
“闭嘴!你父女如此羞辱本王,枉为忠烈,图谋造反,本王便成全你,赐你父女五马分尸,明日午时三刻,斩,都给本王斩了。”梅凌风气急败坏的大声咆哮道。
“且慢!”梵香站出来,平静地说道。
“怎么?梵香大将军你也要反了本王?”梅凌风阴沉着脸,手按腰间宝剑。
梵香将大将军冠冕取下,捧在手上,平静地看着梅凌风,说道:“梅大哥,在下并无此意。在下本非精绝国国民,充其量是一名客卿,如今局势已基本安定,想来,在下在此已无大用,所以,在下也该离开精绝,去寻在下的朋友了,诸位告辞。……”说完,将手中冠冕轻轻放于大殿地上,向大殿上的众文武将官拱手一礼,转身向大殿走去。
“……。”梅凌风怔怔无语,默然半晌,向梵香背影嘶吼道:“滚滚,都他娘的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袍袖重重一甩,离了王座,气恨恨向殿后寝宫而去。
翌日,近午时三刻,王宫下面的阅兵场上。
城民们已经将广场围成了一个大圈,淳于意与淳于缇萦父女二人各自的头颈四肢都被数条拇指粗的绳子拉扯着,被行刑者平躺在地面上。
七月下旬时近正午的阳光正是热烈的时候,但周围的城民似乎并不觉得酷热,他们个个立住,围成一个大大的圆。一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些人将脚跟尽量踮高,将颈项伸得很长,便如一根根肉色的橡皮筋,被许多无形的手拉紧了两头,尽量向上拉伸着。许多人的脸上充满了兴奋,脸上发着红色的油光,或许是给毒辣的阳光晒的。嘈杂声,嗡嗡的,就如广场上飞舞着一群群无形的蜜蜂。
“怎么还不分尸呢,我都等不及啦!”
“你看,那女的,还挺漂亮,等会五马分尸后,那衣服……不是也得扯开,嘿嘿,有得好看呢!”
“那女的那么年轻,就已经当了那么大的官了,肯定有猫腻,哼,肯定是被查出什么来,被判死刑的呢!”
“我看呐,他们就该死。”
广场上堆满了男女老少,有人类,有妖类,个个都是那么好奇而兴奋,却没有哀戚之意,他们或她们,或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或附和着的嘿嘿的皮笑肉不笑,或随便的无聊无脑的哄笑。一些不大的孩子在围观群众的缝隙中钻来钻去,或是踮起脚尖,在缝隙里观望,很是好奇。短暂而虚妄的和平的安逸,或许真的已经麻木了全体国民的神经。
淳于意将眼睛闭上,不愿听到这些微弱的时断时续传来的民众的幸灾落祸的声音,他眼角有一滴泪轻轻流下来,心里的信念在这一刻开始崩溃:这就是我曾经舍生忘死拼命保护的这个世界的国民么?
广场上的那些起哄无聊的交谈声亦是传入淳于缇萦耳中,她将头转向广场一侧躺倒在地面上的父亲,看见了父亲眼角的泪水,她对父亲叫道:“爹,你别听他们的,我们没有错,错的是他们。将来他们会明白一切,历史会给我们正名。”
广场上静了一会,似乎有些微弱不可闻的声音,随之又动摇起来,空气里轰的一声,便又在微观的群众中炸响。
“时辰到!行刑!”一名行刑官站在两个马队前面,大声发布着行刑命令。只见广场上每组五匹马被军士骑着,分别向外呈一个圆形向四周辐射。慢慢地,淳于意父女二人头颈四肢上绑着的绳子被马向四周五个方向拉直,然后不断绷紧。
淳于缇萦脑中渐渐空白,意识从自己身上一点点流逝,便如这个美丽的身体,渐渐不再属于自己。她的身体被绳子悬空绷紧,眼睛看着阳光热烈的天空,想喊一声,却发不出声音,眼前越来越黑,是的,越来越黑,真的黑!
正在此时,一队哒哒的马蹄声从广场外急骤传来,如风而至。围成一个大圆的队形不由得闪开了一条道。梵香手拿断刀,当先冲进,从土蝼神驹上跳下来,一步窜到淳于缇萦身前,一手抱住淳于缇萦,一手挥刀将缇萦头颈四肢上的绳子砍断。随后跟进的二十八骑锐士,射出弩箭,将淳于意所绑绳索射断。辛子期催马上前,一个箭步跨到师父身前,哭道:“师父,我来迟了,让师父和师妹受苦了!”其余锐士将广场上四周护场的兵丁驱散。
淳于缇萦躺在梵香手臂上,过了一会,幽幽醒转,睁开眼,看见梵香,终是禁不住内心的悲痛,伸出双臂,扑在梵香怀里,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我们走!”梵香向众锐士大声说道,便要跨上神驹。
淳于意看了看梵香,也看了看四散开去的一众城民,突然弯腰拾起地上一支箭矢,将辛子期重重推开,退后一步,对梵香悲苦一笑,说道:“梵香大将军,我女儿淳于缇萦就拜托你照看一下,谢谢你啦!……我老了,走不动了,就不走了。我很高兴,也很幸运,能与你结识,你我也算往年之交,希望来生我还能与你并肩作战!”说毕,将手中箭矢刺入自己颈项动脉,仰后便倒。
“师父!”辛子期一见,大骇,和身扑上去,抱住淳于意。
“爹!”淳于缇萦哭喊着,挣扎着站起来,便要朝淳于意处走去,突然,身子摇晃了一下,便要摔倒,梵香忙将她扶住,淳于缇萦头一歪,晕倒在梵香怀里。
梵香见了,心下亦是悲痛,看了看广场台阶之后高高在上的王宫,抬手将眼中泪水抹去,大声叫道:“兄弟姐妹们,带上淳于主薄,我们走。”
众锐士携了淳于意尸体,跨上大宛良马,从广场上下来,奔西门而出,绕过胡杨林带。来到那处大家曾一起战斗过的草甸之上。梵香与众锐士跳下坐骑。辛子期轻轻地将淳于意的遗体抱下来,平放在草甸上,然后在一簇胡杨林下,用所配唐刀在这块土地上挖着,默然无语。众锐士见了,皆过去,抽出唐刀,将这个土坑越挖越深。
梵香与素心言扶着淳于缇萦,站在草甸上,默然看着。
梅朵儿这时也带领十三英战队从西门出来,到了跟前,跳下马来,走到淳于缇萦面前,看着淳于缇萦失神的眼睛,内疚的说:“缇萦妹妹,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淳于缇萦失神的看着父亲的尸体,轻轻问道,又似是自言自语。
“我,我替我父亲向你道歉,对不起,缇萦妹妹。”
“跟你没有关系。”缇萦轻轻说道,头也不回,踉踉跄跄的,走到父亲遗体前,跪下来,掏出丝巾,将父亲脸上的污渍轻轻擦掉,将父亲颈项间的血迹擦掉,为父亲将头发理顺,将父亲衣服抹平,很平静,便如父亲并不是去世,而是去远方旅行。
梵香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风,将它整齐地平铺在锐士们挖的土坑里,众锐士将淳于意的遗体抬起来,轻轻将淳于意平躺在土坑中。
梅朵儿从身上拿出一面折叠好的旗帜,双手捧着,来到梵香面前,眼含热泪,说:“梵香大哥,这是你所创建的这支军队的战旗。”
梵香伸出双手,将那面红色的唐刀大纛轻轻打开来,将这面乞活军的军旗为淳于意盖上。辛子期捧起一把沙土,轻轻撒在师父的遗体上,众人随之用沙土将淳于意掩埋了,堆起一个小小的坟茔。梵香抽出断刀,将地上一块大砾石劈成整齐四方的石碑,用刀在上刻上“神医淳于意之墓”七个大字,将之立在坟茔前。辛子期与淳于缇萦跪在墓前,良久良久。
辛子期与淳于缇萦站起来,看着梵香。淳于缇萦问道:“梵香大哥,如今去哪里?”
素心言看着梵香,柔声说道:“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的!……因为,你以前答应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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