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悲哀就在于,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让大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莫天在公主面前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人物。
在公主的銮驾只坐了片刻,他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起来,屁股下的椅子也变得那么的不舒服。公主仍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莫天,莫天的侧脸很柔和,修炼让他的气质发生了太多的改变,让他看起来更加沉静专注,况且眼里还有一缕淡淡的抹不去的哀伤。
车厢里很静,能清楚地听到车轮和横轴吱吱地摩擦声,莫天实在坐不住了,他长身而起,向公主鞠了一躬,“在下身体不适,暂且告退。”说完也不待公主有何反应,转身就下了马车。
“他胆子真大!敢对殿下您如此无礼。”
公主笑了笑,低声说道:“胆子大说明他有真本事,如此无礼说明他内心骄傲。”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魔法士而已,又不是会长大人。”
“你难道不觉得他很迷人吗?”
“我就看出来他一脸的不高兴。”
“行了,别废话!我心里烦得很,给我拿杯凉的喝的。”夏曦喜欢男人,但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嫁人,虽然对方是个正牌的王子,和自己门当户对。她的身份注定了她的命运,她百般不愿也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今天令她惊喜的是,她恍然间从莫天的脸上看到了莫平的样子。她纳闷自己怎么至今还记得莫平的样子,在护送自己的随员里竟然还有莫平的兄弟莫天。
旅途漫长,她需要消遣一下,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仰脖将杯中的酒汁和冰块都倒进了嘴里,“咯嘣、咯嘣”嚼得很响。
第二天公主在午后再次宣召莫天三人到她的马车中,这次另外两人不是安荷和卓彤,换做了旭尧和吉明。随意说了几句之后,夏曦就打发了旭尧和吉明,仍旧单独留下莫天。这次没有沉默太久,公主就说话了。
“以后没有旁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夏曦。”她的声调很轻柔,就像对着相识日久的老朋友。
莫天只能点一下头。
“听说你女朋友叫梅牧寒?”
梅牧寒三个字在莫天心中引起一阵波澜,他不由更加挺直了身体,他不知道公主为何关心起自己的私事。
“你吻过她吗?”她突然而又随意地问了一句,但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莫天轻轻摇了两下头,然后霍地起身跳下了马车。这个问题让他心里难受!他无法面对这样的问题。
精神上的创伤就是这样——它可以被掩盖起来,但却决不会愈合,它永远是最痛的,一旦被触及,就会流血。
公主畅快地浅笑着,眉眼间,唇齿间尽显优雅风韵。她知道这句问话触动了莫天的痛处,他或许真的生气了,但他不敢给自己来个风刃或者一串火球,因为自己是公主!
她喜欢看到别人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甚至是绝望的表情!
简直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几天后同一场景再次上演。
公主用饱含深情的口吻“请求”莫天,“能给我讲一下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这怎能不让莫天想起自己出生时的城堡,那漫山遍野的苜蓿,自己的亲人,他低着头回忆起许多往事,轻声诉说着对他们的思念之情。
“你对梅牧寒说过这些吗?”公主突然插话。
莫天语噎,而后摇了摇头,他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跟我说说她,她一定是个幸运的女孩子。”夏曦饶有兴致地问道,她慵懒地斜躺在自己的云床上,一边用赤着的脚逗弄着床尾蜷缩成一团的大白猫。这双白皙的玉足上面要不是有若隐若现的几条血管,真的犹如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无瑕无疵。
莫天只扫了一眼就赶紧敛住了心神,开始细心揣摩公主的话语,满心的话一下子都涌到了唇边。真正的心事有时和陌生人才能说得出口,可以借此机会加上一分掩饰,二分夸大,三分臆想。他越说越多,越说越停不下来。
“她是你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吧?”
莫天缓缓点头。
“你是他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吗?她喜欢你吗?”公主从云床上半坐了起来,她为自己的问题所吸引,勾起了她更大的好奇。
公主的问话让莫天感到浑身冰凉,指尖也有些发抖,而他的脸却腾地红涨起来。他不知道答案,转身慢慢跳下车,真的有些失魂落魄。
他不想见人,不想说话,一个人陷入回忆之中,河边的场景历历在目,梅牧寒当时说的话言犹在耳。
“我知道。”她说。
她没说过喜欢我!她没说过!她只是说她知道罢了,只有这一句话。
但她的眼睛告诉自己,那分明就是喜欢啊!
莫天郁结在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上,逼着自己回忆当时的点滴时光,一会儿信誓旦旦地肯定,一会儿又犹豫不决地否定。
他的心乱了。
安荷与卓彤看着神情有些憔悴的莫天,不知道这几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公主对莫天施了什么“魔法”。他们固然相信莫天的定力和心性,更知道莫天骨子里的执拗和倔强。
莫天现在有些盼望公主的下一次宣召,登上那辆宽敞豪华的马车,好像只有她才能够帮助自己解开心中的疑惑,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公主一连几天都没有宣召任何人,又是一连几天。
莫天有些急了,他独自一人来到公主的车驾前,希望能够求见公主。
帷帐掀开了一角,一个侍女闪身而出,她用异样的眼神瞪着莫天。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小小的魔法士就想随便见公主殿下!”
莫天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在这一刻夏曦得到了她想要的,他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
直到此时莫天还是不知道女人的可怕之处,夏曦用几句话就打败了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声不响就剜开他的伤疤,之后再也不看一眼。
这样的遭遇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令人好奇的是,以后等待着他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越是靠近正始皇朝的都城,莫天虽有些心神不宁,却也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游离在周围的魔法元素越是稀薄,灵力反而浓郁了起来。这也是莫天离开东海望岛山腹后第一次感到灵气密度的变化,“难道两国截然不同的修炼体系就是根结于此?”他大感好奇,却不明就里。
不管走得快慢所有的旅程都有尽头,这一天,公主的銮驾终于到达正始皇朝的国都圣托斯城,这是为了纪念开国君主而命名的一座古城。
公主的仪仗被安排在圣托斯城郊外的皇家猎宫里,然后夏曦率领魔法士协会副会长凯尔文森,帝国骑士团副团长米托,外交帮办等等一些人进入皇城觐见正始皇朝的皇帝。莫天等人自然也夹在这浩浩荡荡觐见人群里,来到异国声势上首先不能太弱了吧。
广场、甬道、台阶处处尽显皇家气派,就是那一个个卫兵都精神抖擞,红光满面,肚子腆得高高的,一看就是中午吃了不少好东西。
端坐高位的正始皇朝的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分列两旁的文武大臣,主战派和主和派泾渭分明。是战,是和这是皇帝玩弄权谋,平衡左右的重要筹码,现在皇帝需要和平,和平就来了。
夏曦体会到了望向自己目光中的善意、讨好,鄙夷、还有漠视和愤恨。她只能对此熟视无睹,麻木但又得体地进行这些外交程式。
主战派的敌意是明显的,一个女人是无法平息他们的欲望,他们需要土地,需要功勋,需要后世留名!一个女人让这一切都无限期延后了。生灵涂炭,家破人亡在这些权贵眼中算不得什么,平民是健忘的一群人,让他们羡慕的,平民蝗虫般的繁殖能力能解决所有问题。
峻熙最后被带了上来,跪在夏曦的旁边。夏曦感受到了羞辱,脖子上的血管在颤动,冰冷的手心全是冷汗。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对方竟然会把峻熙带到这样的场合!就跪在自己的脚边!她希望峻熙立刻就暴毙而死,立刻从眼前烟消云散。
俘虏就不算是人,送到格斗场是让他们体面地去死,是自己的仁慈。苟延残喘跪在一旁的,就是一堆屎!正始的权贵无一例外这样想着,他们幸灾乐祸看着夏曦隐忍不发的表情。
高傲的人一般不会低头,当你把他的头踩在烂泥里,他抬起头就会自然而然舔你的脚趾。峻熙是悲惨的,衣带渐宽,形容枯槁,没有了往日的飒爽英姿,意气风发。这段时日让他忘记了过去,忘记了曾经,只是活着,挣扎地活着。
“我听说跪着的那个人还算是你的哥哥。”皇帝陛下的这句话引来一片嬉笑声,也彻底撕去了夏曦的倔强和高傲,她低下了头。这个男人曾和自己暗通款曲,那股异样的情结曾灼烧着她!
在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是拿不到的。通婚已经是示弱的表现,你怎么能指望别人在乎你的尊严。莫天和其他的使团成员,也感觉到了被羞辱,被鄙视,他们无法抱怨什么,他们在替国家承受着这一切。
到得傍晚时分,夏曦一行回到了猎宫,恼怒至极的公主殿下让所有随侍者都噤若寒蝉,无论是谁这都是一个难捱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