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有好几天了。如花耳朵根子里依旧充斥着二婶的冷言冷语,但她想着只要能上学,什么都可以忍。每天早上,她早早起床,帮助二婶做好早饭,喂完鸡,她跟兰兰,手牵手一起去学校;放学后,她便独自一人先回家,趁着二叔二婶没回来,把饭做好,等着他们。如果有多的时间,她便拎着一个小桶,去水井打水,把家里的水缸填满。如花第一次看见林翔,也是在水井旁。
水井在村子后面,走过去三分钟,这口井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说起这口老井,很多老人都说不清有多少年的历史。井不大,呈圆形,有个半人高的红砖围墙围着。可能由于风吹日晒、雨水侵蚀的原因,这些红砖稀稀疏疏,棱角已经磨圆,可以看到上面长满了青苔。
老井里的围墙旁边,是水泥做的平台,一部分过道、另一部分可以在上面洗衣服、洗菜。据说井里的水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具体怎么样也没人测过,但后山确确实实含有丰富的铁矿。
早上和晚上,老井最热闹。很多村妇凑在这里,像开会一样。棒槌“梆梆梆”的声音、铁桶叮叮当当的声音、聊天声,偶尔还听到青蛙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欢快极了。
那天傍晚,林翔拿着一个没有针头的医用针筒,边上搁了一个小盆,里面装着水。他把针筒吸满水,然后再射向水沟,反反复复。
“翔子,你妈一次都没回过吗?”蹲在平台上洗菜的一位大婶嚷着,旁边的大婶们随即哈哈大笑,继而开始互相嘀嘀咕咕。
林翔眼里含着泪,手摇晃着,针筒里的水不小心撒到如花身上。他胀红了脸,没有说一句话。
如花看着林翔,皮肤黝黑,瘦削的脸菱角分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如花心里想着。她朝林翔微微一笑,“没事。”就这样,她认识了林翔。
第二次看到林翔,是在放学的时候。镇上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条铁道,经常有拖矿的火车经过。这天,道闸的栏杆放下来了,如花只能站在路边等着。林翔一声不响地走过来了,他俩相对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天对不起。”林翔声音低低地说。“把你衣服打湿了。”
如花又笑了笑,“还记得呢!你怎么在水井边上玩?”
“我们家住在水井旁。”
“你也在这读书?你几班?”
“一年级一班。”林翔羞涩地答道。
“我二班。”
如花瞧见林翔一笑,两边脸颊便有一个小漩涡,很好看。他俩走到村道场,大枣树下已经有很多小孩子在那玩耍,有滚铁环的、打卡片的、跳皮筋的......兰兰也在其中。
林翔看了一会儿,默默地走开了。身后有个声音传来,“野孩子!”
“说什么呢?”兰兰脸一阴沉,推了那个孩子一把,呵斥道。口无遮拦的孩子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如花,你怎么会跟林翔一起回来?”如花便把相识的经过告诉了兰兰。
后来,如花才得知,林翔刚出生没几天,他妈美娟就离家出走了。她的抛家弃子,村里人一点不奇怪。当初美娟嫁给大她15岁的林海生,村里人对这桩婚姻都不看好。美娟是村里有名的美女,美貌动人,但有些不检点,不洁身自好。
美娟是林海生的亲戚们凑钱,替他买的一小媳妇。据说美娟黑色的双眸和鹅蛋脸常常引诱得众多男人自甘堕落。而林海生麻子脸,个头又矮,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人们常戏谑他是“再世武大郎”。
如花还听说美娟走路婀娜多姿,像一株娇艳的花朵,那傲人的身材常常引得村里的男人垂涎欲滴。也因此,男人们常偷偷揩她的油,女人们则恨得牙齿痒痒。
林海生的样貌常常会吓着一些邻居的孩子。稍大点的孩子就在背后叫他“麻子”、“武大郎”,他们一起欢乐地叫喊。
林海生听到这些侮辱默不作声,因为他不在乎。林翔的出生,给他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林翔是他的快乐,他的灵丹妙药。
村里的女人们不让自己的孩子跟林翔玩,嫌弃他总是脏兮兮的,说他是一个有娘生,没娘管的孩子。所以小伙伴们经常孤立他,不让他一起玩。林翔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玩。
但兰兰觉得林翔很温和,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攻击性强,而且林翔会吹口琴,会摸鱼抓虾,所以她经常背着二婶,往口袋里装上一些瓜子花生之类,去找林翔。如花到她家的第一天,她跟林翔在田间玩,这才淋的雨,挨了二婶的骂。
兰兰跟如花讲林翔时,总是滔滔不绝,一副钦佩的神情。有一次睡觉前,兰兰凑到如花的耳朵上,“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后要跟林翔结婚。”如花捂着嘴笑,眼珠一转一转,脑袋里思索着,“那我也想想,我长大后跟谁结婚?我就跟二叔结婚吧,我觉得二叔人挺好。”
说完,两个人拍打着被子,哈哈大笑,身子扭成了两根麻花。
都说童颜无忌,不掺杂任何目的,以至于她们很快将结婚的话抛到了脑后。
后来,如花在水井旁见过几次林翔。每次,如花拎着桶从远处走过来,林翔都会朝她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如花也会回之一笑,然后跟他打个招呼。
“这是我家。”林翔指着旁边的房子说。“我们家住在村子的最后一排。”
这座房子用土砖砌成的,一扇对开木门往里开着,里面漆黑,应该光线不好;可以看到一扇木制窗户,估计前厅只有一间房。有时候还会看到一个胖胖矮矮的男人进进出出,应该是林翔的爸爸。
“回来写作业了。”一声嘶哑沉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听起来有些沧桑。
“欸!回了。”林翔便三步并作两步进屋,留下一个瘦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