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红很少抱自己的孙女,顶多拿手指去逗逗她的小嘴,那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她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整天唉声叹气。吴大壮倒比她大气多了,每次下班回家,他会抱抱自己的孙女,逗逗她。孙女好像跟爷爷自然亲,吴大壮一说话,孩子就笑。
孩子出生已有一个星期,按照村里的规矩,出生九天的孩子要做九朝,摆宴席请客吃酒。吴大壮跟肖红提起九朝的事,因为只剩两天的准备时间。
“孩子九朝总归要做的。”吴大壮提议,“到时候把家里的亲戚和村里的人都请来热闹热闹。”
“那要多花一笔钱。”肖红低声咕哝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
“这不还有份子钱,我们出不了多少,说不定还有赚的。”吴大壮小声说。
吴大壮是村里的支书,村里的一把手,村里人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再说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孙女,不管怎么样,也得庆祝,省得给别人留下话柄。
肖红觉着吴大壮言之有理,面子总是要的。他们不仅要办,而且还得大办特办,让村里人看看他们的风光,以挽回一点丢失的颜面。
胖婶和吴银花之间的纠纷,以李建国受到严重警告结束。胖婶不服气,非要吴银花赔偿自己的玉镯。在吴大壮的调解下,吴银花出了一半的钱,胖婶这才善罢甘休。
李建国沾花拈草的事传遍了乡镇,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可是李建国脸皮比铜墙厚,倒一点也不在乎,他和胖婶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几乎成了井水不犯河水。他俩同处一个屋檐下,倒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吴大壮家办喜事,他们当然也在受邀请之列。
房间的梳妆镜被肖红用红布全部蒙上,据说怕孩子睡觉时的灵魂跑进去。窗户上贴着喜庆的窗花,像一片片红色的雪花小精灵,窥看着屋子的一举一动。
九朝这天,吴大壮家在镇上的酒店办了五十桌,沾亲带故的亲朋好友都赶来凑热闹。九朝礼收了不少,肖红让人拿笔记录下来,再把礼金和礼品全拿到了柳如花的房里。桌子上摆满了金锁、银锁、玉坠和数十个红包,柳如玉担心这样散着被人拿走。
胖婶、田兰兰还有几个表婶进来看礼物。“这是外婆的?”有人指着一条金锁问。
“不是的。”柳如花姐妹俩有些囧,一副尴尬的样。亲生娘家的底细不宽厚,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木匠,能把他们姐妹几个拉扯起来已经很不容易,哪有那么多钱买金子。
等他们走了以后,柳如花着急地问她姐:“为什么没有看到爹娘?”她特意让婆婆请自己的亲生父母过来走走。虽然她是二叔二婶养大的,这么多年亲生父母没有来看过自己几面,但是血缘关系摆在那里,总归是他们生的。
“可能家里的活丢不开吧!”柳如玉替父母打圆场,怕妹妹想不通,说,“再不来的话,我明天回娘家看看怎么回事。”
肖红风风火火地走进屋,查看了下账单,她不屑地问姐妹俩:“你爹娘今儿怎么没来?是怕出礼钱呀?”
说曹操,曹操就到。柳如花的父亲挑着两箩筐的衣服、鸡蛋之类的走进了院子,吴大壮把他迎进屋,询问他怎么才来,酒席都结束了。
如花的父亲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汗,黑黝黝的脸上都是褶子,一看就是常年经历风吹日晒的人。他摆摆手,一脸憨厚地笑,清清粗粗地烟嗓说:“不要紧,我来就想看一眼闺女。”
吴大壮哪肯,他坚持让肖红又去做了一桌子菜,哥俩在一起喝了一瓶白酒。尽管如花的父亲一再推让,还是喝得醉醺醺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哥俩边吃边说些工作层面上的事情。
突然,房间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如花父亲放下筷子,赶紧进屋瞧自己的外孙女。刚才只顾着吃酒,倒没来得及了先看看孩子们。
他跟如花寒暄了几句,从内衣兜颤颤微微地掏出一个大红包,红包装得鼓鼓的,塞在孩子的包被里。他说一点点心意,给孩子买点什么。他又从箩筐里拿出五套小衣服,这是如花她娘给孩子亲手做的。
“我妈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来?”柳如花问。
“昨天她上山采野菜,摔了一跤,脚肿了。她说改天再来看你们。”
柳如玉着急地问:“摔得严重不?有没有上药?”
“上了云南白药,不碍事的,过两天就好。”
柳如花点点头说:“等出了月子,我跟姐姐一起回去看看妈。”
“这是你妈给你做的野菜饼,她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今早特地早起做的。”柳如花父亲从箩筐里拿出一个大保温桶,打开盖子,一股热气涌出来。
柳如花当然记得野菜饼,那时候家里穷,没有什么好吃的,活着面粉的野菜饼成了家里的香饽饽。姐妹们经常抢着吃,沾着油的饼金黄金黄,吃进嘴里有一股野菜的苦味。可是,那是孩子们眼里的大餐。其实父亲不知道,她早就不爱吃那玩意儿了。
父亲拿出一个递给柳如花,并且告诉她味道跟以前一样,只是这种野菜现在越来越难得采了,生长得不如以前。如花她妈走了几里山路,偶然之间在一个悬崖边发现的。
“这种饼闻起来还挺香,爸,你们偏心了呀,我也爱吃,没见过你们给我做。”柳如玉跟父亲开玩笑。
柳如花嚼着野菜饼,眼圈发红,不知不觉留下了滚烫的泪水。一个人在父母面前,无论年龄多大,他依旧算孩子。她想起了小时候的时光,家里姐妹虽多,可是却其乐融融。一起玩皮筋、一起跳房子、一起挖野菜、一起躺在爸妈的怀抱。这种时光是多么难得可贵呀!
她进了二婶家,再也没有一天纯粹的儿童时光,无尽的折磨、没完没了的活计以及无穷的思念,二叔二婶走得早,还得担负起家长的重任。这一切她熬过来了!
她以为她很坚强,在父亲面前还是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