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说着，柳如青匆匆地踏进门，他把手上的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放在门边的角落里。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桌前，一手掮了一根海带丝放进嘴里。“妈，你们吃饭咋不等我？饿死我了，帮我盛碗粥。”
母亲用筷子敲打他的手，大声说：“自己盛去！没看到姐姐回来了吗？不知道跟姐姐打声招呼呀！”
“我哪个姐姐回来了？柳如玉不是前两天才回了一次吗？”柳如青疑惑地盯着对面的柳如花，“莫非她是金玉姐姐，金玉姐姐不是失踪了吗？”
“不是，她是你的三姐，柳如花！”母亲白了他一眼，“还不快叫姐？”
“三姐，真的是你呀，我终于盼星星盼月亮把你盼回来了。我妈经常唠叨我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她还说你现在是养鸡厂的老总了，是不是啊？”
“别黄鼠狼给鸡拜年。”父亲呵斥他，起身离开。末了不忘加一句，“你可别打你姐的注意。”
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圆圆的脑袋，一头蓬松的短发，蜷曲着像鸡窝一般，瘦弱的躯体挤出谄媚的笑，浑身散发着一股烟味。
“姐，别听爸的，你吃你的。我陪你一起吃。”柳如青自己舀了一碗粥端上来，呼哧呼哧一大口。
柳如青圆圆的脸上浮现一丝神秘的微笑。他指了指门边那纸包着的东西，等父亲和母亲都去了外面，拿到如花面前，一股皮革的味道。他解开一条缠绕着的白色绳带，露出卷着的毛茸茸的狗皮，没有晒透，也没有做特殊处理，看上去潮湿黏滞。
“哪来的？”柳如花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
“嘘，小点声，被爹娘听见了得骂死我。”柳如青手指竖立在嘴前，“昨天晚上，我跟郁强把村里老铁匠老徐家的狗打死了，谁让那老家伙老是骂我们是黄鼠狼。这张皮卖给皮匠，能换回五十块钱。”
“你一晚上没回家，就去干偷鸡摸狗的事啦？”柳如花愤怒地低声吼着。
“姐，别这么说，这块上好的皮，送给你，正好给孩子做双皮鞋，冬天暖和着呢！”柳如青笑嘻嘻地说，他小心翼翼地把皮包好，塞到柳如花的手上，“狗肉很好吃，下次我要知道你回了，给你留点。”
“还有下次？柳如青，我告诉你，你再干这样的事，别人不报警，我报警！”柳如花把筷子狠狠地放在桌上。
“能不能小点声？别把这事传出去了，杀条狗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杀人，再说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啪”地一声响惊动了不谙世事的娃，“哇”地尖声哭起来。父亲和母亲闻声赶进屋，询问姐弟俩发生了什么事。
柳如青瞪着三姐，回过头又看看爹娘铁青着脸，从如花手上夺过包裹，撒开腿跑了出去。其实柳如青心里也在怒骂姐姐，不识好歹，白送的东西都不要。
柳如青跑得老远，见他们没追赶，放心下来。他抹掉粘在嘴上的饭粒，吹吹包裹上沾着的灰尘，夹在腋下，一语不发地走开了。
郁强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大声喊：“柳如青，咱们不是说好吃完早餐去录像厅看录像吗？”柳如青扫了一眼路边一簇簇黄色的野菊，他看见这些花瓣和叶子在风中摇晃。叶子上沾了些晶莹的露珠，这会儿在阳光中闪耀着光亮。
说是录像厅，其实就是隐蔽在山林里的一个简陋小屋。小屋以前是山林看守人住的，在草青叶茂的年代，山林清纯秀丽。往来于这片林中，可以听见鸟儿的清脆叫声、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可以欣赏活生生的山水画。后来那片树木被砍伐了，一直没人值守。
现在那里垃圾成堆，啤酒瓶罐、烟纸盒、饭盒、死鼠发出一阵阵恶臭。从前的美丽风景一点点消息，但那里也留下了以前的一点点蛛丝马迹，比如这座石头垒砌成的小屋。
小屋被一帮同流合污的年轻人占据着，据说青龙帮的人也经常来这。柳如青和郁强勾搭着背，穿过稀稀拉拉的树林，看见巧美正坐在门口收门票。柳如青突然想起腋下的包裹，赶紧走开找了个隐蔽的草丛，把它藏起来。
巧美是录像厅里公认的美女，她翘着二郎腿，卷曲的头发散落在肩头，耳朵上戴着圆形的夸张耳环，嘴唇涂着当下时髦的口红，手里拿着一叠十元钞票。她用手指沾了点唾沫，认真地数着钞票。
“警察，把钞票交上来。”郁强粗昂的嗓音吓得巧美的手一哆嗦，几张钞票掉到了地下。
“要死呀，吓我一跳。”她弯下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几张门票，紧身的针织上衣露出丰满的乳沟。柳如青正欣赏着门口贴上的广告画，画上的美女搔首弄姿，显示出风情万种的样。他的视线正好转移到巧美。他直愣愣地盯着，咽了下口水，感觉鲜血往上涌。
“跟你开个玩笑。巧美，有什么好看的电影？”郁强嬉皮笑脸地说。
巧美看看郁强，又瞧瞧柳如青，没好气地说：“有钱就有好电影，没钱啥好电影也没。”她伸出手，向他们要门票。
郁强用手肘戳戳柳如青，示意柳如青掏钱。柳如青为难地朝郁强瞪眼，他把裤兜里的口袋翻出来，一个字也没有。昨晚打牌手气差，五十块钱全输光了。
“你小子，说来看电影，原来是来占我的便宜的呀！”郁强朝他的脑袋拍了一巴掌。
柳如青揉揉脑袋瓜，鄙视地说：“你把我的钱赢走了，请我看场电影有什么不可以？别废话了，快点！”
郁强从上衣口袋掏出两张十元，转过头对着巧美说：“两张！”
巧美抽出两张门票，递给郁强。
郁强抓住她的白嫩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向她抛了个媚眼。巧美娇嗔地抽出手，拍打下郁强的手臂，嘴里嘟囔着“流氓——”。柳如青瞧见巧美飞快地瞧了他一眼，然后又躲开了。柳如青想那是因为他穿着黑色风衣，像电视里的周润发。
“怎么你一个人坐在门外？”柳如青问巧美。
“没有啊，平常有几个，这会儿都坐在里面看电影了。”巧美歪着头，拨弄着卷发丝，认真地否定了柳如青的搭话。
门帘里传来一阵阵“啊哇呀”颤抖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