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杜衡那一声惊呼以及秦湛刻意大声地提醒韩文宣小心,凉亭里的人都看了过来,她们看到的是这样的——
杜衡快扑到韩文宣身上,韩文宣往后趔趄仰倒,秦湛情急之下奋不顾身地从后头抱住韩文宣,并且为了不被杜衡压住,轻轻抬手推挡了一下。35xs紧接着,杜衡落入了湖中。
秦湛则以自个儿身体作韩文宣的垫子,摔在了木栈道地面上。
“哥哥!”杜若芳一声惊呼,先跑出了亭子,韩清茹有心结交杜若芳,也赶紧跟着跑了出去。
韩清澜刚要抬脚,一眼瞥到韩清茹方才喝酸梅汤时擦嘴用的帕子,正放在石桌之上。她看着韩清茹的背影,嘴角一弯,将帕子收进了袖中。
韩府昨夜被损毁了大门和部分外墙,园子里不时有搬运材料负责修复的下人,韩清澜朝他们喊道:“有没有会水的,赶紧下去救人!”
下人们见落水的是男子,用不着忌讳,立时便有人扔下材料去水中救人。
“呜哇……”韩文宣不过三岁多,只知道杜衡自个儿摔跤,却差点扑倒他,心头委屈得很,顿时十分响亮地哭起来,见姐姐过来了,委屈地指着水中的杜衡道:“大坏蛋,他是个大坏蛋!”
已经有一个游得快的下人捞起来了杜衡,杜衡在水中十分慌张,嘴里犹自呼喊着“救命啊!”。
韩清澜都不忍心看他第二眼,见弟弟哭得大声,眼神登时变得十分柔软,蹲下身柔声哄他:“阿宣不哭——”
“哎哟,哎哟!”秦湛忽然痛呼起来。
为着改善自己在韩清澜心中的形象,秦湛刚才是故意摔的,摔下去的时候用了巧劲儿,其实不怎么痛。但他此时见韩文宣一哭,韩清澜就去哄他,秦湛突然有点无师自通,以比韩文宣更大的声音“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35xs
韩文宣被秦湛这一嗓子惊了一下,停住干嚎,自己控制不住地地打起了哭嗝,小胸膛跟着一抽一抽,“呃!……呃!……”
韩清澜也看向秦湛,她心道以秦湛的身手应该不至于摔呀,但是转念一想,秦湛若是装的,那他图什么?再看秦湛的表情,眉头紧皱,额有薄汗,左手紧紧捂着右边肘弯儿,决然不是作伪。
她感激地看了秦湛一眼,一时竟然有点感动。
秦湛觉察到韩清澜的眼神,脸上痛苦的神情更加真情实感了。
韩清澜知秦湛是个喜爱洁净的人,不敢叫干粗活的家丁去扶他,向方才在凉亭里伺候的两个丫头道:“哎,你们两个快去将睿郡王扶起来。”
那两个丫头既是能近身伺候主子的,自然是长相清秀,举止有度的,她们当下应声,右边那个丫头看了秦湛一眼,见他生得实在太过俊美,脸颊上登时就染了一层红晕。
韩清澜见此情形被勾起了兴致,也仔细打量秦湛,只见他玉质金相,气质少有地硬朗,一身普通的天青色直缀,也叫他穿出了高华气度。他的确有一副绝佳的皮囊,便是她看着都难免有些晃神。
然而前世,她就是因此丧命于韩清茹的手里,韩清茹固然恶毒,秦湛也诚然是祸水。
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往秦湛身边来,秦湛连忙强忍着痛,艰难地起了身,“不必了,本王向来不喜欢丫头伺候。”
连说着,连拿余光去瞥韩清澜,可惜,韩清澜却一无所觉,她在看被家丁架着,正往栈道游来的杜衡。
“哎哟!”秦湛叫得得更大声了,脸上的表情更痛苦了。
韩清澜依旧无动于衷,.
秦湛的脸色垮下来,看着树冠,默默打了个手势。
“哥哥,我给你吹一吹!”韩文宣仰着脖子,对着秦湛捂着的肘弯,鼓起腮帮使劲儿吹气,“呼呼——”
秦湛看一眼韩清澜,再看一眼韩文宣,低声道:“还是你有良心。”
杜衡终于被家丁推上了栈道,既然秦湛不需要伺候,那两个丫头便赶紧过去搀他。
杜若芳早已吓得泪水涟涟,见杜衡上岸了,连声地问他:“哥哥,你没事吧!”
救人的家丁游水很快,杜衡其实没怎么呛水,但方才在水中太过慌张,此时上了岸,自觉十分丢脸,便装作一副很虚弱地样子,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摆摆手。
“赶紧把身上的水擦干,小心着了凉。”韩清澜侧身对秦湛,也站在杜衡身旁,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到杜若芳手里,“赶紧替你哥哥擦头发。”
杜若芳还是六神无主地状态,哭哭啼啼地接过手帕,按照韩清澜的话替杜衡擦拭头发。
杜衡却看了那手帕两眼,上头隐约绣着几朵迎春,被杜芳若拿在手里拂过他的鼻子时,还能闻到一股淡淡地香味儿,他忍不住心头一热,这就是她的女儿香吧……
韩清澜脸上带着笑意,也在看那手帕,那手帕上的迎春花针脚细密,配色略显鲜艳,是韩清茹自己绣的,正好适合杜衡贴身珍藏。
便连秦湛也在看那帕子,眸光沉沉,对着前方的树顶换了个手势。
一行人拥着杜衡往岸边走,还未到方才掉下蜘蛛的地方时,杜衡顿了一顿,他有些心有余悸地地抬头看那一处的树顶,只有明晃晃的太阳透过树叶投下的光束,好像没有什么异常,秦湛已经牵着韩文宣率先走了过去。
再则,杜衡身边被丫头、家丁、杜若芳围着,他心中稍安,大胆地往前走。
刚走几步,到了那一处树下,一只毛毛虫好巧不巧地掉在杜衡鼻子上,杜衡两只眼睛顿时成了对眼,反应过来之后一声惨叫:“啊——”
可谓撕心裂肺,荡气回肠。
一阵微风吹来,秦湛终于觉得神清气爽了些。
因为杜衡的落水,杜家兄妹没能按原计划离开韩家,韩家派了人去杜家通报,将杜衡妥善地安置在客房里,请了大夫诊治。别的没有大碍,唯有被毛毛虫爬过的鼻梁上,因为毛毛虫有不深不浅的毒性,那里生出了一堆细密的水泡。
杜若芳看了一眼就直搓鸡皮疙瘩,下人们也纷纷避开,羞得杜衡抹了药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房门。
晚上韩家为秦湛的到来设宴洗尘,陈若非也从曹家回来,杜家兄妹既然在韩家,便也列坐席上。
男女分开各坐一桌,韩文宣一直紧紧地黏着秦湛,坐下之后看到对面的杜衡,“哼”了一声,大声道:“胆小鬼!”
杜衡的脸登时就羞红了。
这一下午,韩家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是被虫子吓到才掉进了水里,而且差点连累韩家小少爷。他又没办法拉住每个人说那虫子到底多么骇人。便连他自个儿的妹妹都不信,还劝他道:“这又不是荒郊野外,能有多少虫子?哥哥不好意思,妹妹能理解的,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凭白让人家笑话。”
不过其他人都是心照不宣,韩文宣童言无忌宣之于口,顿时在场的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杜衡脸上烧得慌,只有摸着袖中那张迎春花手绢,心头才稍觉安慰。在他往韩清澜那边偷瞧了几回之后终于发觉,韩清澜背后的丫头便是端午那日,他在街头救过的那个。
那丫头和他视线一对上,立时羞怯地别开了目光。
……
因为秦湛第二日公务繁忙,夜宴并未持续多久,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各自散去,杜芳若和韩清茹一见如故,便一起回扶云居;秦湛、陈若非、杜衡三个都是年轻公子,便同住一个院子;而韩清澜的清荷院和韩清音母女几人所住院子在同一个方向,便一起走。
“音姐姐,你瞧着柔弱斯文,若不是听表哥夸你,我都不知道你竟是个有大勇的。”韩清澜方才听陈若非细说了昨夜的事,不禁赞叹连连,忽而好奇道:“夸你呢,怎么害羞得脸都红了呀?”
韩清音却是想到昨夜陈若非拥她入怀的那一瞬,被韩清澜一说脸更红了,连忙岔开话题,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儿:“你的脸更红呢。”
“我没喝多少酒呀……”韩清澜闻言也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摸起来有些热度烧人。
几位姑娘喝的清淡的杨梅果酒,若是往常,韩清澜能一人喝完两壶,今夜怎么就这么容易醉?
韩清澜和韩清音母女在岔道分开,一回到清荷院,醉酒的感觉更甚,赶紧换衣裳洗漱,快快地上了床,不一会儿,便香甜地入了梦乡。
月上中天,整个成都府都沉沉睡去,秦湛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在宴席上,秦湛不经意间瞥到韩清澜似乎醉酒了,只见她两颊粉晕似三春的桃花夭夭,眼波流转时生出一股天真却妩媚的风情,他只远远看着,便觉得心跳漏了数拍。
这会儿夜深人静,月色将前夜里唇齿交融的美妙销魂,将白日里求而未得的遗憾不甘,一股脑勾了出来,秦湛心头荒草疯长,干涸的土地皲裂出密布的缝隙。
终于,他翻身下床,披上外衣,往他向往的甘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