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一晚上,两个人有说有笑,从读书写字,谈到各自小时候的事儿,眼瞅着过了戌时,皇帝和之宜谁都没察觉。
李德顺在门外边戳脚子,听着里边欢声笑语,他也跟着乐呵。主子开心了,他们底下人也好当差,之宜是个好姑娘,命里边儿有这一卦,怎么着也跑不了,他可得抱好了这颗大树,以后有的是好日子等着呢。
之宜听见有打更的声音,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她看看窗户外边,早就漆黑一片,她站起来缕了下衣裳,敦福告退。
“奴才谢主子今儿的搭救奴才,还帮奴才上药,还赏奴才好吃的,还有书。时候不早了,您早些安置,奴才这就告退了。”
皇帝很不舍,不想让她回去,可时候确实不早了。他挣扎了下,扬声喊人。
李德顺推门进来,他猜着肯定没别的吩咐,果不其然,还是老规矩,让他护送之宜回凝春堂。
临走前,皇帝把玉容膏留给之宜,“晚上睡前自个儿照着镜子涂一回,明天早上起来,再涂一回,应该能缓解不少。”
之宜点头答应了,又道了个万福,才跟着大总管躬身退出去。
“丫头啊,安达有句话想问问你。”
李德顺一路上寻思了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
之宜扭过头说:“安达您说。”
“对咱万岁爷,你心里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
“我这么问你吧,你对主子爷到底有没有好感?”
之宜有些羞涩,犹豫半天点点头,“恩。”
李德顺听见这句回答心里头就更有谱儿了,还好他主子没白忙活,要不人家姑娘无意,他又不愿意强迫她,那万岁爷自个儿不得怄死。
“那你有什么别扭的,还想到岁数出宫,不想在那小院子圈着,还是抵触后宫女人太多不想过勾心斗角的日子?”
大总管的话,句句砸在之宜心坎儿上,她鼓足勇气,跟李德顺张嘴,“安达,之宜敬重您,我也不怕这话说出来,您传给主子爷听。刚才您说的,都是我顾虑的,我喜欢自由,进宫当差,是我内务府上三旗包衣奴才应该孝敬的。做皇帝的女人,固然锦衣玉食,给整个家族长脸,可那整日在那笼子里望眼欲穿的等着主子翻自个儿绿头牌的日子,我不想过。我阿玛专情,一生只娶了我额涅一房太太。我从小看着他们夫妻俩恩爱和睦,心里头也想找一个我阿玛那样的爷们儿。主子很好,抛开我们主子奴才的身份,我也喜欢他,这么个模样好,事业好,又对自己好的爷们儿,八旗里头,打着灯笼都难找。我不是绝情的人,主子爷为我做的那些事儿,我全都记着呢!可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还没深情到能为主子抛下我那些顾虑的地步。所以,咱们骑驴看唱本吧,反正离我出宫的日子还早着呢。”
李德顺听完之宜说的话,只嘬牙花子,人家姑娘顾虑的不是没有道理,她那性格,不喜欢受约束也能想象出来。人家爹妈恩爱,自个儿也想找个她阿玛那样的,也无可厚非。万岁爷眼下专情,难保几十年如一日,他自个儿清楚主子爷的性子,可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人家相信他的话,估摸着也不能够。
“我是看着主子爷长大的,你看眼下这后宫,就知道主子不知那种随便往后宫里放人的主儿。”
之宜点点头,“您容我好好琢磨琢磨吧。”
“成。”
说话间又到了该分别的地方,之宜跟大总管道了别,返回凝春堂去。
李德顺看见她进去,回清溪书屋复命。他看着万岁爷正乐呵,不想扫了他的兴,还跟往常一样回话,然后退出去该干嘛干嘛。
之宜悄么声儿的回自个儿屋子,打了冷水洗漱,又敷上玉容膏。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一边脸还有些肿,上面的手掌印还没消。她心里头庆幸,幸好淑妃主子指甲盖儿不长,也没戴护甲,要是这半边脸被打的破了相,她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盯着镜子瞧的时候长了,她觉着瞧见的是另一个人,怎么看怎么都别扭,心里祈求明儿个一早起来,左半边脸能消肿,这红印子也能消下去。
赶紧拆头发换衣裳,侧着身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想起来大总管跟她说的话。要是这些话真的传到万岁爷耳朵里,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还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对她好?
她的心乱了,别人都是旁观的,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这一颗心,怕是守不住了,说不定再过两年,会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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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宜卯时起身,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肿胀消了很多,掌印子虽然淡了不少,可仔细瞧还是能看出端倪,她嘴动了动,牵扯的肉皮儿有点疼,这可怎么办,太后是个精明人,这么个模样到了她老人家跟前,准保得露馅儿。
她穿好衣裳梳洗,梳好了头发打开房门,看见个小丫头经过,“秀儿,你来。”
“哎!”小宫女应了一声跑过去,到了跟前儿一声惊讶,“哎呀,姑姑,您这是怎么了?”她不敢往后说,被打耳刮子的事儿,她之宜姑姑那么招人待见的人,不能够那么大的错啊。
之宜瞧她那支支吾吾的样,也不跟她多费口舌,“跟你想的差不多,这时候,估摸着太后快叫起儿了,你赶紧去前头,把苏嬷嬷找来,我有话跟她说。”
“是。”秀儿脆生答应下,纵出去帮她找人。
她又把门关上,在地心里头转磨磨,没过一会儿工夫,有人敲门,她隔着窗户纸瞧了人影子,才过去开门,把紫苏拉进屋子里,又利索把门阖上。
“我听秀儿说你脸上有伤,让我过来,说是有话要说。”苏嬷嬷边说边凑近了瞧之宜的伤势,“我的天爷,你这是打哪儿弄得这么落魄?”
“是淑妃主子打的。”之宜低下头,小声咕哝。
紫苏有些吃惊,“她因为什么打你,就算你犯了什么忌讳,她要惩治你,也要换个地方。宫女许打不许骂,打人不打脸的规矩,她不会不知道。”
听完这句她干笑了两声,何止是打脸,她连人都骂了。时间紧迫,她把事情囫囵个儿跟苏嬷嬷描述了个大概,“最后是万岁爷过来把我救下了,他怎么得知消息的,我也没细打听,昨儿个晚回来,也是主子爷帮着一块儿瞒下的,怕太后看见了动气,眼下淑妃被禁了足也算是主子爷替我出气了。横竖太后向来就不待见淑妃,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儿,一会儿,您就帮我挡挡,就说......就说......就说我病了,身上不舒服,跟太后告个假。”
苏嬷嬷觉着这样也好,“有药吗?要不我让人去太医那给你拿点药。”
“不用不用,昨儿个主子爷赏了玉容膏,管用这呢,我刚才还涂了呐。”之宜瞧着时候差不多了,让苏嬷嬷赶紧回去,别让天后察觉出来。
太后睁眼没瞧见紫苏,也没瞧见之宜,问都去哪儿了。赶巧苏嬷嬷进屋子,给太后道万福,“奴才去瞧了眼之宜,昨儿她回的晚,说是身上不太舒服,想跟您告个假,晚些时候再来您跟前儿伺候。”
太后一听这话茬儿,不禁往那上头想,回来的晚,今儿个又说身上不爽快,不会是......
太后想着两个人别是成事儿了罢,可转头一像,前几天皇帝才跟她说了不想强迫那丫头,要等她心甘情愿,这么快就幸了之宜,定然是不可能的事儿。
太后脸上一沉,“你们有事儿瞒着哀家。”
这回可坏菜了,跟前奴才跪了一地,苏嬷嬷料想着怕是这事儿瞒不住了,索性把她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跟太后说了。
“怕我动气,在外头受了委屈就自个儿忍着,皇帝还帮着她,要我还是先帝在那时,有人欺负了我的丫头,我也就忍了。可现如今,哀家虽不是皇帝生母,可到底也是圣上封的太后,她淑妃敢给哀家的之宜赏耳刮子,跟打哀家的脸有什么分别。”
太后是彻底的动怒了,收拾好了,早膳也没吃两口,让苏沫沫扶着去后头看之宜。
她坐在镜子前头,盼着红肿赶快推下去,听见有人敲门,她以为是苏嬷嬷叫人来传话,哪知道打开门,瞧见的竟然是太后。
这回可没出躲了,她给太后请安到万福,太后径直进了屋子在圈椅上坐了,“还万福,哀家看你可不像是万福的样儿,自个儿在外头受了欺负,怕哀家动气,就那么委屈着,她打你就是打我,哀家平时宠爱你,园子里没人不知道。她眼下就只是个妃子就敢如此嚣张,皇帝要是再纵着她,那佟佳氏还不得骑到哀家头上去了。”
之宜知道这是没拦住,心里也不怪苏嬷嬷,太后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心里头明镜似的。她跪在太后跟前劝她,“您老人家消消气,奴才这么瞒着,还不是怕您这样。万岁爷昨儿已经罚了淑妃禁足,也算帮您出气了,您大人有大量,跟小辈生气,不值当的。”
太后这会儿不吃她那套,到底还是心疼之宜的,探过身子瞧她的脸,“下手够狠的,还是俩巴掌,她好的很。”瞧完了坐稳,“让人瞧病了没?”
之宜摇摇头,“回太后话,奴才没敢让主子爷给叫太医,那也不合规矩,不过主子爷赏了奴才玉容膏,奴才用着挺好,眼瞧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