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左煦笑得轻松又自在,有顾婉卿在,他便觉得连日来的阴霾尽数散去。她就像阳光,温暖也照亮着他前行的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信你如初。”
“不过,”顾婉卿难得有些沮丧,“我做了这么多动作,他一定早就发觉了,所以他今日来,一定早有准备,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才让这条线就此断了,也让我们未能找到他与高卓勾结的证据。倒是我疏忽了。”
因为在意,所以才会有情绪。
在左煦眼中,连顾婉卿这样的情绪,也让他欢喜。
“原本就问不出什么的,你查到他时,他就已经成为他们的弃子了。”左煦拍着顾婉卿的肩膀,柔声道。
顾婉卿抬起头,眸中的担忧尚未退散,“没有证据,高卓之事,便无法坐实。”
经历过一场酷寒,左煦的眸中已愈见刚毅。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坚韧果决,从他将安国扛在肩上那天起,便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将他打垮。
“我若想对付他,何须证据?”他勾起唇角,眸间划过一道狠戾。
只是,在那之前,他一定要知道高卓为何如此做!高卓曾是左煦唯一信任的人,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羽翼未丰时他不曾动手,为何偏偏等到今日?
这一晚,左煦并没有回宫,他只安安稳稳地坐在顾婉卿的对面,拉着她的手,一诉数日相思。
“顾婉卿,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我害怕的,那一定是怕失去你。你是我的执念,我见过你在祁国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我答应过你,在安国必护你周全。”
“所以哪怕是我,也不能伤害你!”
顾婉卿理解,只是有些事,显然不能就此作罢的。“所以,你心下愁闷,便去了烟花柳巷,寻温柔乡聊以慰藉?”
顾婉卿问这话时,是带着笑意的。
左煦自然知道她未上心,忍不住反将一军,“你明明看见我,却径自离开,你显然未把我放在心上,亏我费尽心思做出那个局!”
此刻的顾婉卿连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此番入安,她分明快乐了许多。
“左煦,以后不要再去那种地方,因为我介意!”她抱住左煦,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分明嫁过人,她原以为她待凌亦辰已足够上心。今日才知,在凌亦辰身上,她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中,所以她可以接受他的三宫六院,可以容忍他的雨露均沾,她可以淡然自若,举止从容。
她待左煦到底是不同的,光是想到她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已让她心中酸楚,几乎窒息,原来,她与其他女子没有什么不同,她的奢求也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相看两相欢罢了。
“真任性!”他道,却将她更紧的拥入怀中,两颗心逐渐拉近,他笑言,“可是,我喜欢!”
顾婉卿径自微笑。
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任性的权利!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随着第一声鸡鸣,展奇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启禀皇上,高卓高太傅求见,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谈。”
左煦与顾婉卿谈了一晚,眼下均已就着屋内的清水简单清理了一番。
听闻展奇的禀报,左煦转身对顾婉卿道,“高卓之事,事关重大,我自有打算。你不必介入此事,注意保护自己。“
顾婉卿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好!”
左煦轻笑,宠溺地揉了揉顾婉卿的头发,面向展奇时,神色已恢复一贯的清冷,“请高大人进来!”
“且慢!”顾婉卿叫住正要离去的展奇。
面对左煦的诧异,她解释道,“容我先行退下!我身份特殊,安国朝堂的事,不便参与进来。”
正要起身离去,手却忽然被左煦拉住。他牵引着她的手,一直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拍着她的双肩,左煦笑言,“除了是我安国皇帝的女人,你还有其他的身份吗?丑媳妇迟早也要见公婆,你只管安心坐下来便是!”
不由分说,对候在外面的展奇道,“请高大人!”
高卓进来时,果然第一眼便见到了顾婉卿。他神色如常,并不曾理会,只对左煦叩拜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左煦忙扶他起身,脸上已恢复成一贯的恭敬,“朕说过,没有外人时,老师不必行如此大礼的。老师年纪大了,还要注意身体。”若论城府,顾婉卿尚未见过比左煦更深之人。
左煦说“没有外人”时,高卓的视线分明扫向了顾婉卿,只是他没就此事多说,只是低头道,“老臣有要事禀报,事关国体,不敢耽搁,这才匆匆赶来!”
将高卓扶坐到一旁,左煦也就势坐下,诧异道,“老师素来稳如泰山,今日是何事让老师如此心急?”
高卓却忽然再次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发出“咚”的声响,显然力道不轻。
“老臣糊涂,十五年前,老臣引荐的清远大师曾为皇上算出天煞孤星之命,昨日老臣才得知,那清远竟是沽名钓誉之徒,其所言不足为信!请皇上责罚!”
左煦与顾婉卿对视一眼,再看向高卓时,已是惊讶之极的神色。
他瞪圆了眼睛,“蹭”地一下站起身来,“老师,你刚才说什么?”
高卓抬起头,已是泪痕斑斑,“老臣糊涂啊,竟遭蠢人蒙蔽,辜负了皇上对老臣的信任,请皇上重罚,不罚不足以谢皇上、不罚不足以谢左氏王朝列祖列宗啊!”
许久的沉默,就在高卓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时,左煦已走到高卓面前。
“老师,十五年了,我终于不用再受天命所困了,是吗?”
“是,皇上天之骄子,大福之人,是小人胡言,才致皇上受困。”高卓断然道,“当年,就是老臣的学生京兆尹严明向老臣举荐的清远方丈,欺君之罪、罪不容诛!”
“还有老和尚清远,当与严明一并惩处!”
“老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左煦诧异道。
高卓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满是遗憾,“清远方丈失踪了,严明得知此事,怕事情败露,便向老臣求救!”
“孽障!老臣岂是欺上瞒下之徒?又怎会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三言两句,已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此人不可谓不老谋深算。
严明是高卓颇为重视的学生,当年严明能得京兆尹之位,也是因高卓举荐,便是称他为高卓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忍痛砍掉自己的左膀右臂,最终目的自然是为了保命!
他将严明推了出去,一切事情便变得合情合理,虽是他举荐的清远,然而此事与他再无根本关联。他的罪责也由与严明一样的欺君之罪,变成了识人不清。
听到这里,顾婉卿暗暗摇头。
朝堂之上,表明平静,实则波诡云谲,便是信任的、依附的,也未必就可靠,比如严明。
同时,顾婉卿禁不住感慨,幸好全盘的操控之人是左煦。
否则,在她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冒然将此事说出,结局实难预料。她虽有清远的信鸽,也不过是一个单方面的证据而已,高卓完全有能力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
“老师深明大义,朕自是深信不疑的!”将高卓扶回椅子上,左煦安抚道。
“只是,”左煦的眼中杀意四起,那一瞬间的气势,竟让在场众人都生出一种莫名的冷意,“严明欺君之罪,定当重罚!”
让属下将笔墨供上,左煦道,“老师,请待朕拟旨。”
“严明身为京兆尹,欺君罔上,致谣言四起、后宫不宁、宫中子嗣不息,罪不容赦!今免去京兆尹之职,行抄家灭族之罪。严家男子一律于三日后前门斩首、女子没入官奴,以儆效尤!”
高卓低头伏在安卓上,纵然他脸上并无异色,顾婉卿却分明看到他握笔的手抖了又抖。
左煦身上的杀意与狠戾尚未散去,顾婉卿想,为什么某一个刹那,她竟以为他是一个心思柔软的人?
他终究是皇帝,一个从杀伐血腥中走出来的皇帝,他的冷酷怕是从他是太子那天起,就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里。
“还有一旨,请老师一并拟出。”顾婉卿听左煦道。
“今朝武探花顾青城,既有万夫不挡之勇,又聪慧过人,甚得朕心。今提升顾青城为京兆尹,统领京城事务,享朝廷俸禄,参与朝会议事。”
这个旨意太过突然,以致于在场诸人无不愣怔。
顾婉卿蓦地看向左煦,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一瞬间,顾婉卿忽然了然。
京兆尹之职品阶虽不过高,但甚为重要,掌管京城大小防务事宜,如今一朝空置,定有许多人趋之若鹜,而左煦自然要选一个信得过的人。
若高卓真有谋逆之心,其他人,左煦也未必可信,反倒是从祁入安的顾氏兄妹底子清楚,清清白白。
顾婉卿老实地坐在原处,对左煦微微颔首。
倒是高卓,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皇上,请三思,顾氏姐弟毕竟是祁国人,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祁人,若他们存有二心,便是大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