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丝一边发笑一边摇了摇头。“我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否定我,同时更在否定他。”
她指了一下伊蔻道:“阿卡奇其实和你是一类人,可惜没几个人看透他的本质。你也没有,伊蔻。”
接着,她微微拉开了车帘,看着笼罩在暮色下的城市继续说道:“到你要去的地方还有段路,你就听我讲个故事吧,一个娼妓和一个刺客的故事。”
伊蔻不置一词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声轻微的叹息从萝丝的嘴里传出,紧接着,她的故事便开始了。
有个阿贝赛家的姑娘,她活得就像温室里的花朵。某天,一个名叫“政治”的怪物把替她遮风挡雨的温室给毁了。她天真地认为会有人顾念着“阿贝赛”这个姓氏曾有的荣耀而给她个依靠,结果,那些朝她伸手的人只是在打她的主意。
阿贝赛家的姑娘为了守住父母留下的最后一点回忆决定贱卖童贞,她站在街头却可笑地拉不下脸,等到寒夜来临之际,她终于绝望了。姑娘随便拖住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刺客。她用笨拙的话语表明意图,用僵硬的动作推销自己,却在摘下那个刺客的帽子,看到他那刻意涂抹的脸纹和异于常人的耳朵后被吓傻了。
刺客嘲笑她的表演蹩脚拙劣毫不诱人,他向她示范,教她什么叫风情万种,原本来**人的姑娘却反而被迷得晕晕乎乎的,再到天明,刺客已然不见,姑娘要卖的东西依然握在自己的手里,而桌上却多了一袋钱。
萝丝笑了几声说道:“付了钱,却真的只是来留宿。是不是跟你专程来找我问问题一样傻?”
伊蔻没有说话。
从那之后,刺客三、五不逢时地来关照阿贝赛的生意,每次都把她迷得晕晕乎乎,每次都只是留宿。于是姑娘又天真了,直到她惊恐地发现刺客许久未曾露面。黑夜又至,她陷入了地狱,成了真正的娼妓。
经历了备受折磨的数周后,刺客终于回来了。阿贝赛家的姑娘向他哭诉自己的恐惧,向他展示一身伤痕。然而眼泪和乞求却让刺客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唾弃姑娘的天真幻想,告诉她生路永远要靠自己去找。他离开的又快又决然,姑娘也跟着绝望了。然而令阿贝赛惶恐的折磨却突然告终,因为折磨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了,个个死于匪夷所思的意外。
“那些都是阿卡奇的把戏?”伊蔻问道。
萝丝笑了笑又继续说她的故事。
门上绘着蔷薇与蝴蝶的房子从此开始神秘,人们传言娼妓阿贝赛的手里捏着一张底牌,她搭上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人,而来找她的人也开始带了别样的目的。刺客点拨她如何察言观色,又当如何巧使斡旋技巧……最后,阿贝赛家玩弄政治的天赋在这个姑娘的血管里觉醒。她替各色人物牵线搭桥并从中谋利、谋权,她渐渐变得无所不知对政坛尤其了如指掌,没人再敢欺负这个**,因为她马上还要成为首席治安官的妻子。
“故事讲完了。”萝丝合了下眼睛。
“我同阿卡奇没有你想像的关系,我和他都不想要,也完全不需要。我们只是在玩一个过家家的游戏,只想透过这个游戏获得一份相依相伴的幻觉而已。不过游戏玩久了,我就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家人……”
之后的一路上,萝丝都无言地看着窗外,就像完全沉湎在自己的回忆中。伊蔻回想着她刚才所说的话,大约猜出阿卡奇和萝丝的家人均已离世。伊蔻忽然感到一阵惶恐,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开艾拉达,离开自己的父母、妹妹很久了,他还能回到家人的身边吗?
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噢,已经到附近了,我带你稍微认一下路,就不过去了。”萝丝揉了一下面颊说道。
不多时,两人已经离开马车十多步远,萝丝替伊蔻指了个方向,她看着伊蔻正要离开的身影突然喊住了他。
“伊蔻!我有一件事求你无论如何都要办到。”萝丝小跑到了伊蔻的身边。
伊蔻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萝丝。
“求你带他离开这里!”
萝丝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他是教会我生存的人,可是他的活路却在一条一条的崩塌……我做了一件错事,将他朝深渊推了一步,伊蔻,只有你们这些白麻雀或许还有办法救他,求你无论如何带他走!”
伊蔻看着萝丝眼神中的忏悔和乞求之色,脑海里却快速地闪过了一条又一条的线索:交给治安官的信、天大恶行的通缉令、倒毙的劳瑞德、紧追不舍的士兵、即将成为治安官妻子的萝丝……
伊蔻突然出离愤怒了。“如果要救阿卡奇的代价是要拿我的命去换怎么办?!”他用极其厌恶的眼神看着萝丝问道。
“我是个自私的娼妓。”萝丝的话中带着颤音,接着她跪到了地上。
伊蔻惊呆了,没有人类愿意为了精灵而屈膝,哪怕在艾拉达这个精灵同人类万分融洽的国度,人类和精灵都未曾真正地接纳彼此,视彼此为家人,心甘情愿地为了异族而摆低姿态,但阿卡奇却做到了。
“如果他死了,我的灵魂将永远被地狱的烈焰炙烤……”萝丝伏在地上哭泣着,一直在后面观望着的小女仆见状慌忙地跑了过来。
伊蔻感到自己心脏又开始钝痛,他不自禁地按着心脏的位置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答应你。”他说道。
同一时刻,被卢斯曼的反复抱怨给逼急了的艾格正在破口大骂。
“你这个老货只会怪我吗?你怎么不怪他是个半吊子的揭幕者?”
马车上的温度因为艾格的这句责骂而骤然降低,一车人全都陷入了沉默的等待。
“伊蔻。”阿卡奇突然出声。
卢斯曼和艾格一下拉长了脖子,在看到姗姗来迟的伊蔻后,两个老家伙终于松了口气,奥拉则赶快把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这让伊蔻不禁露出了兼具歉意和感激的微笑。
伊蔻微微合上眼睛喘息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环顾了一下所有人。
“米莎呢?”伊蔻问道。
“米莎?她不是直接回旅店?”
看到阿卡奇一脸懒散淡漠的样子和其他人面面相觑的表情,一抹担忧之色浮上了伊蔻的面孔。
“我同米莎在中途散开了,毕竟那些人的目标不是她。”
伊蔻说道:“分开前,米莎说会到这里来看看大家的状况。她该不会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吧?”
“这可难说,要不我们再等一下?”艾格插言道。
伊蔻神情委顿地点了点头,然后朝阿卡奇露出了十分勉强的笑容。
“对不起。”当他看见阿卡奇如同自己预料的那样将停留在车内的视线撇向车外后,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曾想过要放弃你。”
伊蔻抿了下嘴唇,愁眉不展的脸庞也变得更加苍白了。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因,不过用不了几天时间,你就可以知道一切真相了。”
不用几天时间?阿卡奇在心里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心想就算白麻雀们立刻从德斯坦出发也不可能在几天内抵达艾拉达,换句话说,就是枢纽会的人要到这儿来见他。想通了这一层后,阿卡奇又将视线移到了伊蔻的身上,可他却诧异地发现伊蔻正眉头紧锁地闭着眼睛,并用紧握成拳的左手按压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这种怪异的举动没持续多久,伊蔻的气息便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再度紊乱起来,要不是阿卡奇眼明手快地撑了他一把,说不定他就要栽到地上了。
“你疯了吗?!”
卢斯曼的一声惊呼唤来了已经坐在驾车位上随时准备出发的奥拉。
“你当揭幕者的能力是什么?就不怕频繁使用这种能力让自己的心脏骤停吗?”卢斯曼急忙让开自己的佳座,好让伊蔻有个可以躺下的地方。
“他在找米莎。”艾格翻了个白眼,随后也向伊蔻问道:“找到了吗?”
因为这些问题,马车上一时静得可闻针落之声,遗憾的是,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伊蔻最终只是一脸苦闷地摇了摇头。
一个摇头,居然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题。这个发现让阿卡奇突然对伊蔻佩服起来,他很有兴趣知道要是自己再度不告而别的话,伊蔻会不会再拿自己的异能当儿戏,但看到伊蔻好似丢了半条命的模样,阿卡奇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相信自己就算背负着天大的秘密也不会让克鲁利为之付出半条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