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乙说张甚和柳婴在大开县,他们路过县府的时候,地乙进县府里问了,衙役只说柳婴带了张大夫去了县外老庙访伤民,估摸也要一两日才回。
既然如此,地乙便带着慕风烟先走了。慕风烟走时给张甚留了口讯,说她要去漠南找褚尉。
吉星镇西大街,慕风烟看到百姓们正在做战后的修葺。
道路两旁的流民多了许多,看装束、听口音大多是从关外来的。
吉星镇本来就离关口极近了,胡虏滋事最难过的就是漠南游牧为生的百姓,他们只能拖家带口的往关口内躲。
隔壁猪肉摊的张屠户瞧见了她,朝她招手道:“烟子!你没事就好,你兄嫂什么时候来出摊?”
慕风烟笑道:“我爹他们去我外公家了,估计也得……年关后吧。”
她说着望向猪肉摊隔壁的她家的包子铺,只剩下一个蒸包子用的土灶了,其余能用的估计都被金兵抢走了。
“那也好,我也得回村过年了,就是今儿过来就是收拾下。”张屠户说着瞧见了慕风烟背后的地乙。
地乙升高九尺比寻常男子高出两个头,虽说今日地乙换了身寻常棉麻短打,也掩不住他那身杀伐气度。
“这位是?……”张屠户就是隔壁魏举人村的,自然是知道慕风烟和赵与清订婚了的。
“哦,我是她远方表兄。”地乙不慌不乱的说道。
慕风烟长吁一口气,应该是地乙早就想好的措辞。
张屠户挠了挠头笑道:“这样啊。”
慕风烟花了一上午将包子铺的烂摊子收拾好,地乙去集贤路买了块新门给她换上了。
慕风烟去西大街前头官家的施工地,提了一桶“水泥”回来。
蹲在土灶前把破损的土灶重新砌了下。
地乙微有惊愕地瞧着慕风烟,道:“没想到你这么会干男人的事。”
慕风烟淡淡一笑道:“做事还分男人女人啊。”
地乙摸了下鼻子,不觉得她的话有什么不对,只是瞧见女子做男子做的事,仍觉得古怪。
慕风烟将该修葺的地方修好补好以后,又提了一桶水擦洗地面。
地乙这下找到能做的事了,拿了块抹布和她一起擦地。
“地乙,你多大了。”慕风烟突然问道。
地乙的手一顿,好半晌才道:“大哥(天一)说他二十八,云三说他和头儿差不多年纪,守门的林洛说我可能比云三大一两岁,那样我就比头儿大一两岁,二十二三吧……”
慕风烟缓缓停下擦地的手,抬眼望向地乙。他竟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大概的年龄还是通过他兄弟的年纪估算的……
慕风烟突然想到慕白,慕白的年龄也是她老爹估算的,他爹说慕白看着比村长家的三儿小些,于是慕白的年纪就被定在了十五岁左右。
至于慕白的生辰,是她胡诌的,她雨水过生,慕白问她什么是生辰,她回答出生的日子。
他问,他怎么没有出生的日子。
于是她说,以后年年她的生辰,就是他的生辰。
慕风烟提着一桶脏水出去,看着宽阔的街面,道路两旁的流民。心里空空落落的,也不知何处何时已缺了一角。
她不喜欢乱世,然而命运将她安排在了乱世,一个有可能连生辰都记不得的地方。
一个逼着她试图强大到结束一场命运的流徙的地方——
等一切忙完了,慕风烟锁了门同地乙一道回老窝子村。
地乙的几个属下都在吉星镇外候着。
地乙说去漠南可以走老窝子村,她也没多问,毕竟她压根不知道去漠南的路。
“地乙,你头儿是哪里人?”在回老窝子村的路上,才学会骑马的慕风烟突然问道。
地乙想了想道:“旁人都道我家头儿是祁连人。”
慕风烟疑了一下,难道地乙也不知褚尉的身世?还是地乙只是不想告诉她?
至于祁连在哪,她地理不怎么好,完全没什么概念。
她想了想,没有再继续问了。
走在回村的路上。
她突然,很想念慕白。
这一年腊月,年关近了,她却觉得一点年味也没有。
她抬眼望天,突然产生一种身似浮萍的凄迷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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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窝子村。
显然村子被抢过了,回去的时候慕风烟瞧见几个熟悉的人,马家的马二郎朝她打招呼。
“烟子姐。”
她素来对嘴甜的人欢喜,她走上前去,从行李里摸出一盒冯府的点心递给他。知道她爱吃点心,刘昌给她的行李里塞了好多盒。
马二郎接过,虽然满脸欢喜,可眼里盈满了泪。
“怎么了?”
“呜呜呜……大郎被胡虏抓走了,前天爹也被去边关的军队抓去了。”马二郎眼里噙着泪说道。
慕风烟震在当场,难怪整个马家只剩他一个了。
“你娘呢?”慕风烟问道。
“我娘之前回姥姥家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马二郎说着已哭出声来,“呜呜呜……”
回村之前,慕风烟本来是想离开这里,或者只是抱着匆匆看一眼的心情。
她惹上了冯兰,而冯兰想要取她性命,若是知道她没有死,冯兰可能会派人到老窝子村解决她的。
可是,当再次回到村庄,她竟然怜惜起这里来。
那些过往里,不愉快的,坏的,极坏的,都变得那么苍白……
“地乙,请你帮二郎把房子盖好。”
她从未想过做什么圣人,好人,只因马家救过慕白的命。
她理应还马二郎一个家,况且马二郎还带着等他母亲回村的希冀,这只是一个孩子最纯真的期盼。
慕风烟朝村里走,她走过狗子家瞧见里头空无一人,又跑到狗子家隔壁,瞧见狗子的大伯正在垮掉的院子里锯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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