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就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地活着，有所期待可又不知期待着什么。也许是由于所期待的总是没有希望所造成的。办公室里一刻也坐不住，大家总是千方百计地寻找着消遣欢乐，创造欢乐，凑到一块，寻个话题，哪怕是王八生子，王母娘娘找情人，车祸伤亡几个人，乐呵呵，呵呵了，一晃一天一晃一月一晃一年，王八总有生不完的子，并没有对它计划生育。又不愿意唠嗑的，打扑克，搓麻架，自有乐法。老师们唬得响，牌甩得亮。赌几个钱。“什么烦恼，玩起来气出的顺畅着呢！”。可他不同别人，瞅着那鬼眉六眼得扑克牌，他只想撕了粉碎摔在地上跺它几脚。越是玩，越是气，越是气，越是玩，玩到什么时候，想也白想。
“快出，连弹！”
“徒劳，几次大游都平牌！”
“这次立功，定有收入！”
“鄙人无功不受禄，看着——”“霍”地一跃从椅子上站起，胳膊用力一挥，周围几张脸仰起，睁着期待的眼，只听一声脆响，甩下三个王来，
“好啊，来的正是时候！”
“把王牌扛出来了”
“有这一招，胜负已定”
．．．．．．
上阵的，围观的，几个声调，几个音质，牌桌被谁的脚抬起，就似浮在这声音的浪潮上。
“乘胜追击！挂钩，开起一列火车来！”
“不行，喂狼了！单奔！”
一把牌扔在桌上，不是一列，也不是单奔，他惘然地看着桌上的牌，心里在想：王牌，我有什么王牌？无功不受禄？．．．．．．
“好啊！硬风！**说过，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票子的问题是解决了！”
“解决个脚后跟！”“啪”他甩下一个“3”弹，顿时一切声响都扩散到桌下面，桌子安静了，空中升腾得烟圈也凝固不飘逸了。交战到尾声，大将勇兵都上阵了，只留下老羸弱子，各个目瞪口呆。
“鹿死谁手尚无定论！看咱的！无功不受禄？无功偏偏能受禄！——学习班？咱领教过了，王牌有一招，管用不管用，看我的命运了！”
一把牌下来，谁也没有摸出两个钢镚。他呆坐在那里，目光无神，失落。
孩子睡了，于达心神不定地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我去找找王影，在那里多代些课，照样有收入。”于达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要从新开始。他忘了自己曾经有的念头：不去给王影打工。
李小梅伏案备课。
“你听见了吗？我总不能就这么窝囊过一辈子吧？”于达冲妻子晃着双臂说。
“我不嫌你窝囊，你安分点就行了。钱有多少够呢？”妻子写着字说。
“你．．．．．．真是村姑！这社会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钱！你懂吗？没钱，别人看不起你，没钱，亲戚、朋友不认你，没钱，一个男人不成男人，你明白吗？再说，我多大？我能这样游手好闲地消磨日子吗？我．．．．．．”于达用拳头擂着自己的胸膛，近于怒吼。
李小梅放下笔，耐心地劝导于达：“我能理解你，你最受不了无所事事。可现在的情况你不能出去代课，更不能去找王影。”
“为什么？”于达迷惑地问。
“要是别人，还可以。”
“王影人很不错的，补习班规模不断扩大，一定需要老师。他又了解我．．．．．．”于达认真地说。
“我知道，你怎么会说他不好呢？”妻子不冷不热地说，重新回到字台前的椅子上坐下，一声不坑写起教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开玩笑？我没那心思。我只是想活得有一点价值！”于达对李小梅的态度没有介意，继续说“你以为谁稀罕我？一个傻瓜，一个窝囊蛋？我，我不能就这样活下去吧？”
“于达，你听我说，不管你怎样，你在我的心目中都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不求什么，只希望咱们平平安安过日子，我们省吃俭用，攒点钱．．．．．．”
“可笑，这年头还省吃俭用？看看别人、我的同学怎么活的？听你的，我的去喝西北风！看看王影，一个女人，办下多大的事业！你知道人家一年收入多少吗？你想都不敢想！一个天文数字！王影，多么了不起的女人．．．．．．”于达还想说下去，发现妻子僵直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他和缓了一下闭了嘴。他寻思，假如他改了行，他的妻子是王影，也许他又是另一种命运。这种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唾骂自己没出息，不是男子汉，居然想到这些。但他的怨气和怒火依然憋在胸中，他不能再这样熬日子，他没有理睬妻子的不快，穿上衣服，要去找王影
“你是不是有病？半夜三更找人家？”李小梅气狠狠地说道。
“你怎么不说人话？我有病？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于达意识到自己这么晚打搅王影不妥，但他容不得妻子这么对他说话，他的火气又串上来，控制不住唠叨起来：“你能干什么？你看看每天的饭菜，不是大烩菜就是揪面片，不是揪面片就是大烩菜；你再看看你的穿戴，八十岁的老太太也比你时尚！你怎么教育孩子？别人打你、骂你，别回手、别回口，、孩子也毁在你手里了！不读书、不看报，整天x＋y．．．．．．”
说到这他停住了，他不也是整天地备课、写教案、判作业吗？
李小梅脸煞白，惊异地望着于达。她感到陌生，面前这个咆哮的、蛮不讲理的、胡搅蛮缠的男人，是从前那个冷静、儒雅、善解人意、宽宏大度的丈夫吗？她的眼泪连线地流下来，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颗无助的、孤苦的、紊乱的、炽热的、绞痛着的心。
看到妻子可怜的泪脸，于达上前把她揽进怀里，她委屈地底声啜泣。于达拉她从椅子上站起：“别哭了，休息吧。”
于达睡不着。他想抚慰妻子，没有丝毫情趣。他甚至觉得这时的亲昵对妻子是一种亵渎。他刚才还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女人，还没有把她当作妻子，还随意地伤害她，刺痛她。这已不是第一次和她无理取闹，已不是第一次失去理智，已不是第一次深深地忏悔。他慢慢把妻子的胳膊从胸前拿过，又是这样一个不眠之夜。他轻轻下床，他还记得，在这样一个夜晚，他写过一篇同样的日记。他打开字台的小锁，取出一本蓝色笔记本，他没必要再书写什么，他都写过了，一个同样的夜，一个同样的故事，一种同样的心情：
风还向昨天那样刮着，灰蒙蒙的天。今晚不知又是怎样的一个夜。心情依旧乱，乱的似乎在小小的一颗心上向四面八方伸出无数只无形的手，想把握住什么却一无所有，只是空茫茫一片。于是，总是想起昨晚的夜色：风住了，深邃的天空星星眨着眼，安详中带着一丝凄楚；万家灯火热烈又冰冷地闪烁着，让人费猜。一扇扇的窗口内正在上演着不同的人间戏剧。那是一个清明祥和的夜景，躺在床上，依偎在妻子的怀中，透过玻璃窗，望着这么一个夜，妻子较弱的呼吸声缓缓飘来，该怎么消受这美好的时辰？我不能抑制住白日的风狂乱地在我心野里冲撞，时积压太久还是又一次失去理智、被妻子的疼爱和体贴娇惯到膨胀无度的地步？我想她怒吼，甚至动手推搡！那么一个美好的夜晚，我却把自己和妻子至于黑暗的地域中煎熬！
对不起，我愧对于你。一天来，痛恨、自责、负疚时时在嚼噬着我的心。其实，发泄之后，我便开始这样折磨起自己。
睡梦中，你没有和我说“再见”就走了，要去很远的地方。我哭泣。发自心底的哭泣，使我透不过气来，我无法支持下去，只有从噩梦中醒来带着泪珠握紧你变的粗糙的手。那时，我多么希望你能为我擦去眼泪，你把手搭在我的腰间，只是说：“你真傻。”
夜半的月光请淡柔和照在你的脸上，有一线凄凉和倦怠。我让你受了创伤。如果能把那一道伤痕移在我身上，或许会使我用不再任性、疯狂、毫不讲理地向无辜的爱人发泄心中的压抑！
你睡吧。劳累了一天，连一个清静休息的夜都没有！我不是人，更不是大丈夫，是一头凶狮！和我最亲近的人却要受到我如此大的伤害！我最疼、最爱、最气、最恨的也恰恰是这么一个冤家！、
我不是已经成熟了吗？我被你感染过。你的爱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附带条件，就向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你只是脚踏实地地为我、为家、为孩子付出，为我的笑容欢笑着，我也想这样待你，可是今天．．．．．．我知道自己的根源：自私！
我不会忘记，那么一个美好的夜晚，居然被恶魔占据了。我再不会伤害你。即使再大的风寒我也坦然去抵挡，为了你，为了孩子，我要承担一切。不快是自己造成的，有什么理由让别人来为自己的不快承担更大的不快呢？
任何事情都没必要认真。弗洛伊德把人的一切表象根源揭示给人，就让世人凭着各自的潜意识匆匆而过吧！
我知道我现在的精神状态不佳，我相信会渐渐好起来的，因为我有一位为我疗伤的妻子。
我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躯体，无哀无愁，无喜无忧，外表上快乐了许多，嘴里还不时哼两句歌来，‘朋友，你快乐吗，其实快乐很简单……’我真是超脱了?‘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只是不见‘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于达伏在字台上，双手抱住头，十指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今晚，他再一次陷入了疯狂的地步，他曾经这样地忏悔过呀！
不能补课，没有了收入。更重要的事，他咽不下这口气，他辛勤奋斗十几年，做出了成绩，有一定的名气，最后换来的是不公平的待遇！
“这算什么？世上冤枉、委曲的事多了，亏你还是学中文的。”
李小梅的话他认为实事求是，但他就是接受不了这种不公怎么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先生，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吧。”朦胧的面孔，于达听得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想，不是上回的女孩。这位声音干涩，僵硬，没有女人味道。“是一个老女人吧！”于达不屑一顾地又点起一只烟。今天他装了一个月的薪水，他想遇到那个美妙柔情又有点野性的女孩子。他感觉她没有在。有个女人讲笑话，也少了些寂寞，无聊。“说吧！”于达懒洋洋地举起酒瓶，一口气灌下半瓶。
这是一个近四十岁的中年女人，脸上厚厚的脂粉，干巴巴的，额头眼角皱纹处，露出细细的皮肤原色，像戏剧里画出来的老生。她极力装出笑颜，把原有的一点中年妇女的韵味都消费掉了。但从她整个气质里却透出让男人不能拒绝的中国传统女人的贤惠和柔情。
“听我说呀，是这样。有三个下岗女工，坐在一起为下岗的事感叹。一个说：‘我上面没人。’又一个说：‘我上面有人，不硬。’另一个说：‘我上面有人，也很硬，就是不给使劲儿。”
“完了？”于达迷惑地问。
“完了！你怎不笑呢？”中年妇女大惑不解。
“好笑吗？”于达很不客气地反问。
“你听明白了吗？”那女人有点生气失望。
“我没听明白吗？三个下岗女工．．．．．．哈哈哈，妙呀！”于达刚要复述笑话内容，对笑话的一语双关豁然明白。他对这女人有了兴趣。
“告诉我，你叫什么？”于达迷离的眼光包围着那女人。
“惠娘。”那女人柔声地回答。
“好美的名字。”于达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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