岄城来福客栈。
此时正值晌午,鱼龙混杂的客栈里充斥着热闹的喧嚣声。行走江湖的人大多不拘小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话似乎都是一种豪性的表现。
然而,东角落里的一桌却是明显的格格不入了。看上去是两位年轻的公子,一青一粉,安静并且优雅的吃着桌上的菜,恍若与世隔绝般,周遭的空气都是不一样的,仿佛他们身处的是雕栏玉砌,手可摘星的明月高楼。
所以,沈容在踏进来福客栈时,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他们。虽然看不清二人的容貌,但他们身上的那种气度着实不凡。在这间乌烟瘴气的客栈,他二人算得上是异类了。
燕世义挑了一张西角落的桌子坐下,一行人将一张八仙桌坐了个满满当当。
沈容起初以为,此次出门就燕世义,燕卿和她三个人,却不想燕世义还要押一趟镖去青州,然后再转道去武林大会。所以,同行的还有镖局里的四位镖师。好在这四位镖师都是镖局里的老镖师,沈容与他们还算熟识,不然这一路可得尴尬死。
“小二!”燕世义高声叫道。
店小二正在隔桌收钱,一听有人唤他,忙抬头应道:“嗳!”然后,端着一碟花生米跑向他们这桌,放好碟子,问道:“客官您要点儿什么?”
“两壶清酒,菜嘛,一道酱烧肘子,一道熟牛肉,剩下的两个,你看着上吧。”燕世义低着头,抖落着衣衫上的灰尘。
“好嘞!”店小二满脸笑容的应道,又仰头冲着后厨的方向高声吼道,“两壶清酒,酱烧肘子,熟牛肉,四喜丸子,焖兰豆!”报完菜名后,又低头问燕世义,“客官,就这些菜成吗?”
“嗯。”
“那请客官您稍等啊。”说完,又招呼别桌去了。
“爹,还有多久到青州啊?”燕卿一边无聊的玩着竹筒里的筷子,一边问向燕世义。
“你小子急个什么?”燕世义皱眉看着自家儿子玩筷子的动作,心里有几分气。燕卿今年已满十八,想他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拿着剑独自行走江湖两三年了,他倒好,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看来,平日里是太由着他了,让他出门历练历练,果然是对的!
燕卿本想接话来着,但抬眼看见燕世义面色不豫,便识趣的闭上了嘴。
“阿容不是在这儿吗?少镖头有什么可急的!”张稳调侃燕卿,还不忘吃东西,拿颗花生米抛向空中,仰头张口接住。
同行的镖师都知道燕卿和沈容的事儿,无聊的时候老拿他们打趣儿,燕卿脸皮厚无所谓,倒是常常羞得沈容想钻地洞去。好在她出门都戴了斗笠,长长的青纱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自然也瞧不见她满脸通红的模样。
燕卿见沈容的头压低了几分,便知她此刻定是害羞得很,若是人少,他倒真想掀开斗笠来看看。
“张大叔,阿容面子薄,你别老这么说。”
众人一听燕卿维护阿容,便又笑了起来,“反正这阿容啊早晚都是得嫁给你的,说说又咋了?”
一句话,说得燕卿心里喜滋滋的。但碍着沈容和燕世义,他也没表现的太高兴,只皱着眉,装装样子的唤了声:“张大叔!”
“客官,您的酒菜来了!”正好此时菜端上了桌,美食当前,那群镖师的嘴总算给堵住了。
赶了大半天的路,众人的五脏庙早就空空如也了,面对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大吃都来不及谁还有空说话呢。所以,这顿饭吃得是难得的安静。
“你小子找打是不是!”一声怒吼之后,,紧接着便是掀桌子的,碎碗碟的声音。
众人对于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即便大堂中央打的再怎么热火朝天,只要没有殃及到自己,大伙儿都还是老老实实的吃着自己的饭,江湖上的事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就连那店小二也都只站在一边看戏,等着那两桌的客官打完了上去要求赔钱。
沈容常年都待在镖局里,这样拔刀相向的场面也未见过,耐不住好奇,多看了两眼。谁知便见一把大刀直直向自己飞来,吓得她呆愣了好一会儿。燕卿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的,他见沈容还愣着,一个着急,把她身子往自己身边一拉,虽未受伤,但头上的斗笠却被劈成了两半。
一时间,客栈里的声音恍如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往他们的方向看来。
“这姑娘可真吓人!”
“她那脸上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唉!真是可惜了……”东角落那桌的粉衣公子抬起头来,看着沈容可怖的左脸,摇头叹息,那声音有久未听过的惋惜。
青衣公子见他如此表情,也不得回头瞧去。
议论之声越来越大,燕卿的脸铁青一片,难看得很,握着剑的手青筋暴露,似乎下一秒便要冲上前去,将掷刀之人狠狠的教训一番。
然而这时,处在议论风口浪尖的沈容却按住了燕卿拿着剑的手,轻轻一笑,说道:“我没事。快些吃完饭,还要赶路呢。”
燕卿不甘的看着沈容,注视着她清浅的笑容半晌,无奈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低头继续吃饭。沈容见他继续吃饭,放下心来,便也低头默默的吃了起来,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燕世义从燕卿拿剑欲起身时便一直观察着沈容,见她如此明事理,心间也是欣喜。能有这样的女子陪着燕卿,倒也是他燕家的福分。
“这女子倒是与众不同。”青衣公子浅笑着说道,一双眸子里似有无数星子闪耀。他遥隔几桌注视着淡然的沈容,这样对容貌如此满不在乎的姑娘确实稀奇。
粉衣公子见他盯着那桌看了好久,打趣儿道:“怎么,琪花瑶草看腻了,这蒲柳之姿也入得眼了?”
青衣公子脸上浮起一抹不染纤尘的笑,回头看着粉衣公子,“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粉衣公子仰首一笑,拿起桌上的折扇,轻轻摇开,说道:“逸之果然了解我啊。只是这美人于我而言,倒是永远不会看腻的。”他笑说着,忽然折扇一收,指着西角落,挑眼道,“嗳……这姑娘可要走了,跟去看看吗?”
青衣公子优雅一笑,看着那个颇有些意思女子走出客栈,又回头对粉衣公子道:“这种事逸之自然是不及净远兄的,又怎敢在净远兄面前班门弄斧呢?”
粉衣公子看着他优雅的笑,桃花眼一挑,也懒得和他耍嘴皮子,“嚯”地张开折扇,饮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