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日头倒算不得毒辣,但这走了大半日却也是又累又渴的,再则,此次押的镖比较大件,渐渐的脚程也就慢了下来。
沈容经过客栈那件事后便不戴斗笠了,只把如缎长发披散下来,把双颊挡了个大半,却也是不如斗笠显眼了些。
燕世义见众人都是一脸疲惫的样子,望望头顶如火的骄阳。这截路地形奇特,一面是宽阔的平野,一面是幽深的密林,这些年虽未曾有盗匪出没,但在镖师的眼里这种地形还是极其危险的。
“大伙儿再坚持坚持,等过了这片林子,咱就休息!”
话音刚落,密林中却忽然传来异响,惊得众人纷纷亮出了家伙,将货物团团围住,死命的盯着那片看似平静的密林。
“阿容,跟在我身边,小心点。”燕卿举着剑,一双清眸左右的看着。
“嗯。”沈容点了头,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剑。燕卿打小就非缠着她,要她跟他学武,她实在扭不过,也便学了些。这些年,用燕卿教的功夫应付些小打小闹倒也不成问题。
林中传来阵阵脚步声,似乎知道被发现了,便也不再掩饰,随着距离的推进,声音也越发大起来。听起来,应该有好几十号人。
“大家小心!”燕世义皱着眉,对方人多,如果有高手在就更难对付了。本来以为选了条比较安全的路,却不想还是招来了匪贼。
“咻!”“咻!咻!”
密林中忽然射来一波箭雨,众人一惊,忙挥舞着刀剑,左右抵挡,奈何攻势实在太猛,渐渐的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燕世义深知,再这样一味防守,必输无疑。然而正当他瞄准时机,准备反击的时候,箭雨却忽然停下了。林中寂静一片,幽幽深深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人是这个世界上好奇心最强的动物,好奇心能杀死猫,那么人呢?
众人紧绷着神经,在原地提心吊胆的等了两刻钟,却也不见林子里有任何动静。渐渐的,心生懈怠,变得不耐烦起来。
“妈的!老子倒要看看,那林子里有啥人物!”张稳名字里虽是有个稳字,但这性子却急躁得很,等了这么些时候,实在是耐不住了,提着刀就往前走,燕世义素来对他无奈,只伸手拦住了他,双眼仍是直直的看着那片林子。
正在这时,林中却忽然有了动静,几声轻微的踩压声后,两个人影走了出来。走在右边的男子,约摸四十来岁,提着把大锤,一身土褐色衣裳,满脸的络腮胡子,除了略显深刻的眉目,也瞧不出什么模样。另一个则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暗绿色的衣裳,手里拿着一把长弓,背上的箭囊还余着三五支,他抱胸移目看来,本来清俊的面容上带着浓重的轻蔑,一双眸子狡黠得很。
沈容皱眉瞧着这两人,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二人。
“是客栈里的那两个人!”身旁的燕卿忽然大声说道,沈容这才记起这二人便是在客栈里将她的斗笠劈成两半的闹事者。
燕世义紧锁着眉头,这二人一路尾随至此,显然是做了一番准备的。他燕家虽不是武林名门世家,但他的威远镖局在江湖还是有些名号的,这些年来,敢拦他燕世义镖的还真不多。
“敢问兄台是哪一条道上的?”燕世义抱拳朗声道。
“呵。”那少年冷笑一声,满脸的不屑,“黑风寨……燕镖头听过没?”
果不其然,众人一听是黑风寨脸色登时白了几分。倒不是胆小,只是在江湖上,尤其是走镖人之间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宁与小鬼缠百年,莫遇黑风半刻钟。黑风寨的难缠可是出了名的!
“黑风寨又如何?!老子倒要看看你今儿怎么劫老子的镖!”张稳性子急,这嘴也硬得很。见一黄口小儿如此不将镖局放在眼里,不禁怒火中烧。推开燕世义的手,提着刀就要往前冲去。
“张黑子!”燕世义对于张稳这性子也是无奈得很,伸手再拦却只抓滑了张稳得衣角。
少年仍旧抱着胸,笑眯眯的看着张稳冲来,倒是他身旁的中年男子,一声怒吼,抡着大锤与张稳缠斗了起来。
那男子力道之大,几轮大锤抡下来,张稳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也开始滑落。众人见张稳应对不了,纷纷拿着武器冲上前去。
“你待这儿别动。”燕卿急急说完这话,便举剑加入了战斗。
沈容轻点了头,目光随着燕卿而移,却无意瞥到对面的少年。众人只顾对付那中年汉子,这少年在一旁玩味的看着眼前的打斗,如同看戏一般。许是注意到沈容在看他,他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望着沈容,然后反手从背后的箭嚢里抽出一支箭来,慢悠悠的拉开弓,箭锋直指沈容。
沈容知他的目标是自己,不由得皱起了秀眉,抬眼移目瞟了眼燕卿,十指紧收,将手里的剑横在胸前。
然而,想象中的利箭破空却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浓烟弥漫,对面那个清秀少年和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在了茫茫的白烟之中。
“不好!”茫茫白烟中传来燕世义的惊呼声。
“镖头!咋了?!”众人都往声音的源头靠去,不一会儿这白烟便散开了来,视线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镖没了!”燕世义眉头紧锁着,恨得牙痒痒。方才那中年男子和少年就是个幌子,只把众人引离,再抛个烟雾弹,就能轻轻松松的将镖运走。
众人一见镖没了也震惊得很,沉默了半晌,只听得燕世义对燕卿嘱咐道:“卿儿,你带着阿容先去青州。我和你几位叔叔去把镖追回来!”
“爹!我跟你一起去!”燕卿急切的说道。
“胡闹!”燕世义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来,虽说是要燕卿历练,可这黑风寨却不是个好机会。
“我……”燕卿张口欲辩,却被张稳抢了话。
“阿卿啊,这阿容还需要你照顾的。”
燕卿听罢,转头看向沈容,眸中有几分黯淡,“那……爹你们可要小心啊。”
“嗯。”燕世义点了头,便招呼了镖师们寻着车迹追去。
沈容看着燕卿失落的神色,心间有几分愧疚,微启了唇,却又只能轻叹一声,低下头去。该说什么呢?说她功夫远胜于他,放心去追,还是说自己和他一起去呢?
撒了一个谎不能被揭穿,就只能战战兢兢的编出一个又一个谎言。
“阿容,走,咱们去青州。”燕卿将剑收回鞘中,笑着握住沈容的手,那眸中又是星光点点的。
沈容有几分发愣,良久才轻漾起一抹笑,答道:“好。”
然而沈容心间的愧疚却依然如海泛滥。
燕卿。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