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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约定(1 / 1)

如今才是初夏季节,许都城的夏夜已经开始变得闷热无比,虽有清风,但不解夏夜之暑。民宅外围,隐约能听到一些热的无法入眠的居民用力摇扇子的细碎声,小巷子里,野狗趴在青砖上吐着舌头想要散发一些暑气。许都城的大街上,三三两两的巡逻兵,脱下了头盔当作扇子朝着那冒着汗珠的脸颊扇风。如今官渡战事越来越紧张,许都城大部分的将领和军队都派了过去,巡逻军队里面一些比较健壮优秀的也被调过去了,现在夜晚大街上的巡逻队伍是越来越少了,所以他们也相对松散了一些,否则换做平时这种巡逻期间脱了头盔当扇子的行为,被抓住肯定是要重责几十军棍的了,曹操治军严明可不是开玩笑的。

张猎藏在巷子里的阴暗处,等待巡逻的队伍过去,便继续朝着城南外的树林走去。

那几下敲门声,是张猎父亲与他的暗号,每次父子二人见面,都会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避免他人耳目。平时两父子见面,或是叙叙多年的生活,又或是饮饮酒练练剑。至于为什么选在在城南的这片小树林,张猎有自己的小心思。这片柳树林,不仅因为风景美,而且是张猎第一次与公主骑马郊游之地,这里的寓意自然不用说,再往前一点的小山坡上,是张猎父子二人失散多年第一次相认的地方,所以城南郊外对于张猎来说承载了许多的美好,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站在郊外的河畔,清风顺着水流轻抚,这里不再像城内闷热烦躁,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张生按剑立于河畔,仰望着圆满的月光。皎洁的月光下映衬的是那具寒冷的黑色面具,即便是夜深人静,张生依然小心翼翼的带上自己的铁面具。月亮很远很大,如今正是满月,散发着祥和的光芒,遮盖那些顽皮的小星星,只剩下斑驳的星光,肉眼难辨。夜空在满月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深邃。河畔的草地里,传来阵阵蛐蛐的欢歌,时不时几声蛙鸣如同这月光夜曲中的一声高哼,把这个自然之夜点缀的更加丰满。

张生没有心情欣赏大自然演奏的乐曲,他的心就如同这深邃的夜空一般暗淡,他很快就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充满着未知与危险。一想到这里,想到自己连儿子的面容还没好好看过,就又要分别,心中隐隐有些痛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昔日荆轲刺秦一去不复返,如今自己也要当一回荆轲,该怎么跟儿子说出口。想到这些,张生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掌,手掌下的剑鞘尾部在河畔湿润的泥土中,又被按下去了几分。

张生不是一个怕死之人,在那一年被先生救起,得知自己家破人亡之时,他的心就已经死了,唯一让他活下去的就只有对曹操的仇恨而已,在他眼中,只有手刃仇人才有面目去九泉之下见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后来得知自己的儿子还活着,他仿佛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把自己从地狱边境拉了起来,他才重新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为了儿子他可以放弃所有,甚至放弃对曹操的仇恨,因为他深深的知道在这个地方,如果自己轻举妄动,非但杀不了曹操,反而可能把张猎卷进去,所以在张猎离开许都之前,很多事情他都不敢放开手脚去做,显得更加保守。然而很多事情却不能如愿,有些事情不去做,最终会害死自己的孩子,他不想在忍受一次丧失亲人的痛楚。

......

张猎缓步走到张生身旁,张生不知是因为想着心事没有察觉,还是有意的沉默,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是以往见面的喜悦也没有挂在脸上。

张猎站在张生旁边,没有等张生把头转过来看自己,就说道“爹,我想带小雪回一趟药庐山,你跟我们一起去吧!”这是张猎一路上走过来的时候一直在想的问题,走到河边,看到父亲,他就迫不及待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过些日子,我要跟随许褚大哥去官渡,小雪在这边没人照顾,我担心夏侯楙那个家伙又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把小雪带回药庐山我比较放心,而且师傅他老人家精通医术,一定可以帮你解除身上的毒。”

听到张猎的话,张生微微一怔,转过头对着张猎有些惊恐的说道“官渡,不,你不能去官渡,我的毒也不能解。”

张猎有些不解,听着父亲这么说,急忙问道“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去官渡。我的毒也不能解,我之前跟你说过,水流的事情谁也不能阻挡,否则只有死。”

“爹不怕死,可是,可是爹不能看着你死,否则爹怎么有脸去见你娘。”张生有些声嘶力竭的喊出了这句话,也不知道包含了多少沧桑和无奈。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离开水流的视线吗?我们可以躲去深山老林里。”张猎的眼睛里满是失望和痛楚,他很想帮助父亲解去身上的毒,可是现实却是如此的不尽人意。

张生摇摇头表示无奈,然后缓缓说道“听爹的话,你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千万别去官渡。”

“可是我已经答应许褚大哥去官渡了,而且这次还是曹操下的命令。”

“袁绍大军压境,曹操根本没有胜算,而且袁绍已经暗中悬赏黄金万两要曹操的人头,只要曹操一死,官渡势必成为曹操军队的坟墓,官渡就是一个九死一生之地,难道要爹看着你去送死?”张生有些怒意,带着斥责的口气向着张猎说道。

“爹,你小时候教我要知恩图报,许褚大哥对我有情有义,我不能让他失望,我答应你,我一定活着回来。”张猎说完,目光如炬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仿佛在用眼神向父亲说着: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

张生看着张猎的决绝,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爹知道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但是你别忘了你答应爹的事情,活着回来。”

“另外,爹跟你去药庐山见见你师傅。”

“太好了”

“你别理解错意思,爹的毒是不会让你师傅解的,爹跟你去,只是想见见这个恩人。”

不管如何,张猎听到父亲愿意跟着自己去见师傅,心里终究是很开心,尽管知道爹的固执不愿意解毒,也理解爹的一片苦心,心想:只要父亲去见了师傅,就算不解毒,师傅也应该有办法缓解爹毒发时候的痛苦。张猎见过父亲毒发时的惨状,虽然没有身临其境,但也能感同身受,他很迫切的想帮助父亲解除这个痛苦。

“如今已过了三更,你快回去吧,免得引人耳目。”

......

看着张猎离去,张生心中绷紧的弦才稍有些松弛,一颗豆大的汗珠从耳侧滑落而下。他始终没有把即将要分别的事情跟张猎说,因为那或许就是永别。张生心想:这种事情还是别让孩子知道。

曹操在北方的势力小,比起袁绍来更是微不足道,正因为如此曹操广纳贤才,不计前嫌,才有了许褚、夏侯惇等这样的猛将。曹操疑心重,对于一些降将,从来不会掉以轻心,尽管表面上表现的笑呵呵,但是背地里,各种监视、试探少不了,直到证明了你足够忠诚,才会放心委以重任。

张绣就是这样一位降将,特别是一个杀了曹操儿子和侄子,险些将曹**至死地的反复的猛将,曹操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扩充实力,但也担心这样一头猛虎会反咬自己一口,所以借机削弱张绣的势力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如今曹操在官渡与袁绍相持,唯独担心江东孙策趁机发难。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人就是死人,曹操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只有孙策死了,才能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既要孙策死,又要试探张绣的忠诚,无疑就是让张绣的人马去解决孙策,这是一举两得的方法,也最不引人注意。

暗杀行动,自然是落在了张绣手下最精英的剑客张生手上,而且张生极少露面,就算是行刺途中惨遭意外,暴露的可能性也比较小,张生当然也明白曹操的算盘,而且这个算盘打的响,让人没有办法拒绝。如果张绣不派人刺杀孙策,那么以曹操多疑的性格,必定不能容张绣,最后的下场必然是张绣和那帮手下惨死异地,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果张生不去做,那么就会面对来自水流和曹操的双重压力。

刺杀孙策的困难有多大,任何人想想都知道,这是一个必死的局,没有上天眷顾,能侥幸活下来吗?但这件事情不得不做,如果能杀死孙策,必然得到曹操的重赏,这是曹操的承诺,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近曹操三步之内,而这三步之内是张生唯一能杀死曹操的机会。

“真的能活着回来吗?”张生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在江湖中杀了无数人,手上占着永远也洗不净的血腥味,唯有这一次张生感到有些害怕,怕的不是自己的死去,而是任务失败之后张猎的安危。

想到这些,张生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心想:为了张猎,怎么也要活着回来。

张生看着深邃和黑暗的夜空,感觉自己好像也要进入这样一个深邃且黑暗的深渊。他不敢把这个事情告诉张猎,好不容易才父子重逢,他不想让张猎的这点美好生活破灭,尽管这个生活迟早会破灭,但是他希望这个生活破灭的更晚一些,让张猎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去迎接这个可怕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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