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参禅讲经,一个修道论理,都是口若悬河能辩之人,若要说下去恐怕几天几夜也论不完。那王神机所修武功乃是“无相无常神功”,施功之时需得杀生饮血,待腹中鲜血消化殆尽,所杀之生神魂消散,功力便退。此时那姚姚老不住辩论,便是想耗他功力。
王神机心知如此,懒得再论,答道:“那我便是注定来阻你清秋大梦!”话音未落,众人已见一团紫黑影子扑来。姚老浑身金光一现,起身迎击。
众侍卫护住公子,只觉眼前紫气绕着那金光周身飞转,幻作一团。那姚老生出千只佛手,作拳,作掌,作指,不断向那紫气击去。他这番功力与适才公子相比,果然不可同日而论。二人动手良久,各侍卫真是一招也没看清,不由惊呆了,看那两人打斗甚紧,气浪翻滚,将周身雨滴全震将开去,雨点纷飞,夹着余力,砸得余人身上生疼,连忙又退到院脚。
王神机喝了丁三的精血,此刻正是精神倍振,只见他抽出短剑,口念真诀,顷刻间浑身紫气四散。众侍卫见那紫气飞舞,竟是无数幽魂飘荡空中,鬼哭狼嚎之声大作,吓得哆哆嗦嗦,纷纷又躲远了些。
那姚老道:“阿弥陀佛,神机先生太过固执了。你我都是一道翘楚,但你鬼道虽有神通,却是为我佛门所克,还请罢手。”王神机毫不理会,身形如一团紫气绕住姚老金身,仗着身形迅捷,寻到对头破绽,便出手击溃。可眼前这姚老所使千手神功,周身无数佛手伸出,每处都掌控在掌力之下,端的是无缝可钻,无漏可破。两人交手,正是以矛攻盾,瞬间拆了二十来招,王神机见姚老神态自若,那千手使将出来,指点要穴拳打软肋掌击命门,不但丝毫不乱,外兼又准又狠。姚老也是暗暗心惊,心想:“这千手击出,竟伤不到他。”
侍卫陈七适才被惊吓得不行,此刻沮丧道:“想我打遍河北黑白道,还当自己比之这些一等的高手只差了那一两筹,现在来看,简直给他们提鞋也不配,日后可不能再胆大妄为了,还是少惹事的好。”
那头领见他气馁,安慰道:“那倒是不必。修练鬼道,用的邪门方法,走的是自残自虐的路子。不但要得到法门,还得天生根骨能够适应,更要内功深厚,不然练功时把持不住心性,便会真的发狂变鬼。再加上鬼道功夫都十分残忍,为人所惧,往往见了入鬼道之人,便有高手趁他未能大成出手诛杀。是以这普天之下,能入鬼道的绝不出十人,成为高手的那更少了。但练成了的,就如眼前这恶鬼一样厉害之极。至于‘佛门十三道’嘛,人家是得道高僧,又不会与咱们为难。屈指可数的这几个人,不去惹他就是了,其余的,武功高的没咱地位,地位高的没咱武功,该威风咱照样的威风!”
众人听他一说,均觉有理,都信心大振。
一人若有所思,忽又问道:“头儿,那天下第一的石佛爷,可是鬼道了?”其他侍卫闻言,也都听过“石佛爷”的传说,几人本觉反正看不清战局,也插不上手,真叫听天由命,想那头领年长十岁,说不定见识过石佛爷,索性都围着聊起天来。
那头领闻言愣了愣神,想了一会才道:“中原两大绝顶高手,一个是石佛爷,一个是程家的大老爷。好像还有与二人齐名的人,不过那还是我小时候听说的事情了,似乎早就死过气了,想来都已经投胎了。我看吹得也太玄乎了,只怕是石佛爷那魔头编出来吓唬人说的。”
先前那人又道:“不会吧?石佛爷要吓唬人还用得着编故事?只是听他到名号便够了。再者说,他编自己也就是了,何必要编出几个来?”
那头领笑道:“嘿,你还是年轻了些。想想,他若只吹自己,那别人听了还要掂量掂量真假,但编出几个来,拖上那四家之首的程家,再加上几个作古的武林前辈,只怕大多就觉得真有其事了。况且程大老爷也是个不出江湖的人,说他厉害谁也不知道,只想程家人武功确实是高,就愿意信他;再说那死人又多厉害,更是虚无缥缈,大家便更不知真假了。大家伙再一听石佛爷和他们齐名,嘿,摸不清楚底细的,那自然都觉得厉害。”
一人道:“头儿说得有理。世人总说石佛爷天下第一,我倒不信,说不定还没眼前这恶鬼厉害。你们想想,若真有这等厉害,为何只有过往传闻,却无现世威风?”
又一人附和道:“是了!那许多恶事,不都是他手下干的么,谁又见过他真人了?想来那天罡教便使了这么个花招来捧着教主,就是想着吓唬人,好叫人不敢和他们作对。”众人点头,均觉是这个理。
那边侍卫聊得起劲,这边两人已交手百余招,王神机不由暗暗叫苦。他二人本是功力相若,但王神机所擅长的是以快打快,对这沉稳刚猛的招数真是素手无策。便是适才那公子使将出来,他也只得使了个花枪,将对手吓退。可眼前这人修习佛门内功几十年,如何会怕那鬼魅伎俩,如此又斗了一阵,王神机渐落下风。姚老知他长力不济,手中力道越加越大。
王神机心知如此缠斗下去,等所吸血气殆尽,必然惨败,此时若逃,在场之人绝无人能追上自己。但这一逃,就不知要害死多少性命。转念一想,眼前这人欲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己风烛残年,一生杀孽深重,如果能与他同归于尽挽救苍生,那也是无量功德了。如此一想,忽觉如此死法正合心意。主意一定,便运气凝血,将血气运至丹田,竟是要将自己的血也化作功力。这乃是无相无常神功的禁招,一经爆发,便是金身罗汉,只怕也受不了他一击,但他自身耗尽血气,却也是必死无疑。
王神机如此自耗精血,脸色顿时惨白。他见姚老面露微笑,心中暗道:这老贼不知死到临头,定还以为我受不住了。当下加快运血,忽然丹田一阵剧痛,身形便是一滞,便见无数佛手一一打来。
王神机只觉浑身剧震,那每一掌拍在身上,便如泰山压来一般,五脏六腑都要震动。此时真气一散,丹田所聚气血返回,体内犹如翻江倒海,哇地吐出几口鲜血。
姚老见他重伤,登时撤手,微笑道:“神机先生想要老朽的命,老朽却不敢要神机先生的命。”
众侍卫远远见了,同声欢呼道:“姚老胜了!”
王神机只觉天昏地暗,哪还说的出话来,一头栽倒在地。那小王爷上前抱拳道:“大师神功盖世!我家王爷得大师之力,何事不成!”
姚老摇头笑笑,道:“神机先生神功盖世,倒不是我真的能胜了他。”回头对王神机道:“先生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何适才运功不成?”
王神机此刻确实在想:“是啊,适才丹田一阵剧痛,莫非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此刻浑身无力,便连嘴也张不开。
姚姚老也不解释,缓缓走到屋檐下,双眼一闭便打起坐来。那头领知他适才打斗伤了元气,此刻正运功恢复,便不敢再多说话,吩咐手下道:“看看那恶鬼断气了没有。”说罢去屋后寻到自己坐骑,将鞍中所藏钢链摸出,再飞身回院,只见那陈七正拿着佩刀,用刀片拍王神机的脸,一边说道:“老头子,不是很威风吗?不是很吓人吗?不是要吓唬老子吗?信不信老子一刀了结了你!”
那王神机奄奄一息,只听他轻轻冷笑一声,低声道:“我今日...并无死...相。小子...你小命难保。”
那头领见陈七如此,喝道:“做什么!不记得丁三怎么死了?”
陈七吓了一跳,不服道:“此刻把他宰了,还怕他做甚?”
头领道:“胡说,这人事关重大。王爷吩咐必留活口,你敢动手么?”
陈七不再言语。那头领道:“咱们暴露了身份,这农户三口子留不得了。现下不知跑哪去了。你们要杀人过瘾的,这便去找,他三人这会儿若是还见了其他人,统统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各人应身出去,头领一步上前,说了声:“得罪!”将钢链绕住王神机,在手腕上打了个捆仙结。想了想,又出手点了几处大穴,才将他拖至屋檐下。
等了小半个时辰,出门寻人的几人便回来了,只见几人一身泥浆,面色都是不悦。一人骂道:“妈的,这些个乡巴佬,哭天抢地的,死也不肯好好死。”
另一人道:“那孕妇一尸两命,可是天大罪孽,你日后可要多烧香拜佛,积点阴德才行。”
陈七也道:“床头还要摆个舍利香炉,不然怕半夜闹鬼!”
先前说话之人骂道:“他妈的,都来吓唬老子。动手的时候啥也不说,老子杀都杀了,一个个来耳边罗唣!”
那头领道:“你损了德,回去我自向王爷给你多请些赏。”
此时姚老忽然起身,道:“他们尸身在哪?带我前去诵经超度一下,也好让给他们往生极乐。”
那侍卫一听他要去超度,十分乐意,连忙道:“大师真是活菩萨!我这便带你去。”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好心,只是杀了孕妇,心中不安,
头领道:“如此甚好,不至于过分损了阴德。此时雨停了些,我们便一道动身好了。”吩咐众侍卫将那公子抬进马车中。
王神机眼见他们拆下门板,将自己摆在板上,又将板拴在马后,想来是要将他拖走了。忽听一人道:“啧啧,你们快来看。”
其他人闻声围上前去,又一人惊道:“老天,浑身都发黑了!这便是阎王爷见了,怕也不认得是谁。”
另一人道:“若不是亲眼见了,哪知被恶鬼缠上是这等惨法。”
那头领道:“亏得姚老及时赶来。姚老实在是我等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我等一定铭记在心。”其余人都随声附和。
王神机心中纳闷:“什么黑了?”缓缓扭头一看,心中顿时恍然。只见那丁三尸身发黑腐烂,竟是中了剧毒。自己又从不使毒,那必是是早已中毒了。心中暗骂:那小王爷故意命丁三激怒于我,想来就是引我吸他毒血,难怪我丹田剧痛!原来这番早已全盘算计妥当。好个老贼!自己投毒杀人,到头来还要人感激他。这等假仁假义,丧尽天良之人,真狠不能全杀光!
众侍卫催马动身,一会儿到了一处树林边。一名侍卫道:“杀了五个,都在这里了。”说罢往一处指了指。
姚老顺他所指一看,果然堆着五座小土包,点点头,道:“阿弥陀佛。”走上前去双手合十,喃喃念经。众人不敢打扰,都在一旁默不作声。
王神机在一边见那姚老惺惺作态,只想张口叫骂,嘴唇微动,却终究发不出声来,一股恶气涌上心头,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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