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对方金玉良言,所说极是,心中感激,连忙起身抱拳道:“多谢前辈提点之恩,晚辈铭记在心。”
黑老汉道:“你别如此客气。我还有很多不解之事要问你。当年听说你爹爹与‘王疯子’二人决战,之后两人便双双下落不明,谁胜谁败也无人知晓。究竟后事如何?他退隐江湖可是为你?”
叶知秋摇头道:“这此前爹爹极少提起往事,我只知他当年颇有名气,其他一概不知。这‘王疯子’又是何人?”
常双双听他说完,道:“颇有名气?嘿,我说老不死的,他真是叶狂的儿子?啧啧,实在不像啊。我看是叶不狂的儿子还差不多。”
叶知秋闻言,笑道:“前辈所言甚是,晚辈确实是叶不狂的儿子。”两老闻言都是一愣,心道:叶不狂是谁?
叶知秋续道:“实不相瞒,爹爹早已改名多年了,正是添了一个“不”字,叫叶不狂。”
黑老汉似听说了绝无可能之事,与常双双对望一眼,常双双颓然道:“这还用说,你认错人啦!白高兴一场!”他适才听闻是叶狂之子,高兴得犯病,这一下子叶狂成了叶不狂,连撑船也变慢了。
黑老汉道:“不,不一定,他掌力虽不甚强,但绝对是雷掌一路。”
常双双又道:“当世之中,刚猛的掌法多了去了。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是雷掌。”
黑老汉道:“不会,世间哪有如此巧事,难道还有个叶狂,练的掌法也叫雷掌?”
常双双道:“想来他爹爹仰慕叶狂,偏要做个冒牌的也未可知。不然为何不准他透底?”
叶知秋听了这句话,颇为不喜。黑老汉也不言语,皱着眉头思索良久,忽道:“神光融神泉!”
叶知秋随口便接道:“天雷下天山!”
黑老汉猛地一拍巴掌,哈哈笑道:“是了是了。不是冒牌的!”
叶知秋奇道:“这是我家传心法,前辈如何得知?”心中更信这黑老汉与家父颇有渊源,大有亲近之感。
黑老汉笑道:“嘿嘿,怎么不知道,这两句可让老头子收益匪浅呐!”转头又对常双双道:“是了,不会错的!”
那常双双嗔道:“叶家掌法口诀,你怎么知道的!怎么我不知道?好哇,偏心眼儿!”他一边说一边跺了一脚,竟如女子吃醋般撒娇起来。
黑老汉不再理他,又道:“如此说来,你爹爹是真叶狂。他真改了名?”
叶知秋道:“不瞒前辈,正是如此。”
黑老汉哑然道:“‘天皇老子’改了名字,叫叶不狂?哈哈哈哈!”不禁放声大笑,震得四周水面都起了涟漪。
笑了良久,忽然停下来正色道:“小子,你爹爹那时可不只是颇有名气。你听听他的名号,‘天皇老子’,啧啧。”说到这里,感叹道:“那是走到哪里都要引得轰动,称王称霸的人物。”
叶知秋道:“原来爹爹竟有如此威风,难怪总是说我不成器。真是惭愧。”
常双双道:“哼,一点不错,果然不成器。以后你自称叶不狂的儿子,可别称是叶狂的儿子了。”
那黑老汉道:“你爹爹一代奇人,若是比不上他,也莫要灰心。你既然是他传人,再多用些心思,日后定也可扬名立万。”说完,又喃喃道:“叶不狂,叶不狂。”念了两遍,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唉...”
黑老汉这番大笑之中,毫无征兆地突然又变成了叹息,照往常,常双双定要嘲讽一番,此刻却破天荒地一声不吭,似也陷入深思之中。年岁大了,或许最怕的就是辉煌变为沉寂,便是滑稽如常双双,也受不住这滋味。
叶知秋于武林传闻知之甚少,乍一听说爹爹如此威名,竟然是绝顶高手,不由对自己的武功也信心大增,还待再细问时,却见二老一下子从意气风发到意兴阑珊,不由暗想:等我老了那一天,又会如何感叹一生?
三人各自发呆一会儿,常双双突然道:“到了!喂,老不死的,还没死吧?别一副死样!”
叶知秋向周围一看,只见到了一片泥沼之地。又见黑老汉一言不发,从船上一跃而下,竟在泥沼上行走起来,大吃了一惊,暗想:我道他轻功不如我,没想到竟然能在泥沼上一步步缓行而丝毫不坠,恐怕比我爹爹也要强些,虽说尚不及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却只怕差的不远了,真是当世高人。我若不出门,哪知这世上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
正想着,突然听黑老汉喊道:“这边要再加木桩了,下次来记得带上一根,要长点的,短了又踩得我一脚泥!”
叶知秋再看时,才发现泥中每隔尺许,便冒出一截木桩来,黑老汉正是在木桩上行走,想到适才自己的想法,不由哑然失笑。
黑暗之中,也看不清黑老汉在干什么,一会儿,才见他拎着一个坛子过来,迈步入船,小心翼翼地将坛子放入船中。叶知秋看那酒坛,泥身发白,似蒙着一层灰一般,封口红布已破破烂烂,一见便是年代久远之物。
黑老汉道:“你这金枪头还带在身上,只怕多有不便。”
叶知秋闻言,将枪头摸出,端详一阵,问道:“也不知那小孩是什么来历,如此年幼,唐家竟然也下辣手。这金枪头又是何物?今夜之事,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黑老汉也不回答,自顾撤掉红布,将泥封一拍,酒香顿时逸了出来。
叶知秋本是满脑疑惑,这酒香一进鼻便直钻入脑,疑虑之事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开怀道:“嗬,好酒!”
黑老汉得意道:“那可不是!”叶知秋笑道:“这回美酒当前,光是闻闻味儿就难以自控了,当真是千载难逢,晚辈再谦逊有礼,也不肯再相让了!前辈待会莫要责怪!”
黑老汉笑道:“臭小子,你以为就你能喝?哈哈哈。”叶知秋之言颇有冒犯,但意在夸此酒难得,黑老汉果然非但不以为意,还大大的高兴,笑着从怀里摸出两个小酒杯来,道:“刚从那酒铺顺手摸了俩酒杯,嘿嘿,将就着用吧。”说罢小心翼翼地将酒杯放进酒坛,舀起一杯酒来,递给叶知秋。
常双双见此情景,放声大笑起来:“我说老不死的,你就这样招待叶狂的儿子?这一杯够喝一口的么?哈哈哈哈。我还道你真要大方一回了,哈哈哈哈。”说罢笑得捧起肚子来,“他老子若是知道了,非一掌把你脑子打得稀烂不可。哈哈哈。”
黑老汉怒道:“你懂什么!这酒哪能乱喝,你当是喂猪的狗屎?”
常双双闻言又笑起来:“哦?你平日里都是用狗屎喂猪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叶知秋也不禁莞尔。举起酒杯往口中送去,想到黑老汉在酒铺仓惶之中,竟然还拿了两个酒杯,自是早就打算请自己喝酒,倒不是沾了爹爹的光才来结交。这常双双乍一看虽阴阳怪气,实则也是个和善亲人的老人家。自己出门两月,虽然也有过倾盖之交,但从无今晚交心之感,不由对二老心生亲近。
黑老汉对那常双双无语,也懒得再理会,自己也舀了一杯,眯着眼一干而尽,良久不言,待睁开眼去望叶知秋,叶知秋也正好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一切美妙,尽在不言中。
黑老汉品完酒,才说道:“此间之事,你虽蒙了不白之冤,却也不用担忧,老头子保你无事便是了。不过这杭州你暂且是不能呆了。我送你去绍兴避上一避,待唐家之事风头一过,我便去寻你,再来喝上一坛好酒。你看如何?”
叶知秋道:“都依前辈之言。大恩不言谢,叶知秋铭记在心。”
常双双忽然叫道:“个老不死的,划船去绍兴的是我,将来要接他回杭州,划船的只怕又是我!半分钱好处也没有,怎么人情反倒都是你的了?”
黑老汉笑道:“若不是我叫你,你哪会渡他。要说情也是他欠我,我欠你。可不能乱算。”
叶知秋笑道:“都算得!两位前辈的恩情,晚辈都记下了。日后定然涌泉相报。”说完又疑惑道:“不过这唐家出了什么大事,适才听那个四少爷言到,说我伤了他家十五条人命,莫非唐家竟被杀了十五人?看样子似连对头都没找着。究竟是何对头,如此神通广大?”
黑老汉点头道:“不错,此事虽是唐家之事,不过老头子不说全数知晓,也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事前前后后,算上今天,正是第七天。十五之数,现已是十八。子夜一过,可又要换成二十了。”
叶知秋奇道:“前辈何出此言?可是知道内情?”想了想,又道:“晚辈十分鄙夷唐家人品,自然不会怕了他们。但也不愿蒙受不白之冤。”
黑老汉道:“嗯。我正要说起此事。这事起在七天前,唐家突然有两个仆人好端端的就暴毙了。这二人平日健健康康,既不像是突发疾病,也不像打斗致死。他家大业大,突然死了两个下人,虽有些蹊跷,但想来意料之外的事也总有,倒也没什么,给了些安葬费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