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可以让浓烈的感情消失无形,也可以让锥心的伤痛归于平静。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曾愿意倾付所有,相伴一生,是什么让我们渐渐远离了行程,改变了初衷?他人成长丢失的美好,也是,我们成长需要付出的代价。
---前言
引子
“我知道你。”
昏黄灯光下,疏淡树影里,她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梁梦伟坐在她旁边眉毛一挑,脸色却是不变,目光依旧望着前面矗立着的几棵雪松,郁郁葱葱的松树正像他眼中迷离的青春岁月。
眼角余光里,幽幽暗香萦绕中,坐在自己旁边的她三千青丝低垂,一袭长裙衬着清丽的身影。这样一个人放在哪里都是文人士子梦寐以求的画卷。如若有你红袖添香,哪还去求什么江山如画,权倾天下?
可是,偏偏!
清越的话音刚落,梁梦伟还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她又开口道:“我还知道她!”
原本端坐着的梁梦伟霍然转头,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她浑似不觉,说完这些话看也没看梁梦伟,起身消失在了一个转弯处。
梁梦伟颓然坐在长椅上愣怔无语,若不是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幽香,他甚至不确定方才的一切是否发生过。自己刚找了条长椅坐下,她便从雪松后走出来,然后一言不发的坐在了自己身旁,自己还未回过神来,她又冷不丁的扔下两句话匆匆离开了。事情发展的太过突然,连思索的余地都没留下,若不是知道她与自己的舍友熟识,梁梦伟恐怕都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自己就先一步仓皇离开了。
他又想起那个热闹的夜晚,一身璀璨的她扫过自己时深邃的目光。
那目光有过停留么?为了自己还是因为自己?或者是,自己也只是众人之中的一个,她从来就不认识,目光又怎会停留?
梁梦伟长叹一声,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那里寒星闪烁,自己又不知该盯住哪一颗,像极了那晚的情景,只不过盯着这些星星看的是她。
可是,这一切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初秋夜晚凉意渐浓,隐约间能感受到空气中正在凝结的露珠。不知何处又传出跫声鸣鸣,一阵阵勾动着梁梦伟心里深处的隐秘。
“我还知道她!”
这句话对梁梦伟的触动最大,她是如何得知的?还有,她就算知道了为何要告诉自己?
梁梦伟默念着刚刚离去那人的名字,良久自嘲一笑,只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为何你不是她?”
他不再看天上的星星,蜷缩起身子抱住双腿低下了头,似乎只有触摸到自己身体的温度,才可知方才真的不是梦,而是一场不期然的遇见。
花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估计是下晚自习的人正准备回宿舍,顺路经过这里。来往的人群中有不少年轻情侣,相互之间牵着手,小声呢喃的诉说着喁喁情话,慢慢在花园间的小路上踱着步,好似脚下的这条路不论多远都走不完似的。
梁梦伟起身离开长椅,走到一处僻静石廊,倚靠着一根石柱坐了下来。依旧繁茂的紫藤遮住了天上的星星,也遮住了夜的黑暗。灯光从另一边照过来,因是背光,让本应清晰的夜色愈发显得影影绰绰。
梁梦伟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有些凄凉,不由得想起那一句话来。
“但愿同展韶华锦,挽住时光不许动”。
眼睛里柔光慢慢聚拢,却又一个瞬间暗了下来。
“你若鲲鹏展翅飞,莫念燕雀难相随!”
这句话仿似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浇灭了眼神里刚刚泛起的温柔。
愿在你,怨也在你,却自始至终都未曾给过自己一个坚定的信念去等你。
可是你知道么,我啊,好想你!
梁梦伟的心里此刻只想着她,那个曾经支撑自己走过整个青葱岁月的清秀女孩子,也曾经给过自己无限美好与憧憬的她。
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像一支清荷亭亭玉立,让梁梦伟情不自禁的念叨出了那一首词。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她似乎听清楚,并且听懂了他话中似有还无的情意,脸上一片绯红,眸子里蒙了一层水雾,虽是恼怒也只淡淡瞥了梁梦伟一眼。
只这一个眼神,像是漾开了的漩涡,吸引着梁梦伟一点一点向着中心沉了下去。
还记得第一次给她写信时的惴惴不安,每一字每一词都细细斟酌,以至于多年以后梁梦伟还能一字不差的想起来。
还记得第一次收她回信时的欢欣雀跃,梁梦伟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将那封信看了又看,仿佛淡蓝信笺上的娟秀字迹就是她本人一样,虽然还夹带微嗔薄怒,却足以坚定梁梦伟摇摆不定的信心。
她开始不接受梁梦伟,每次回信都带着惶恐与抗拒。她说学生应以学业为重,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误终生。
于是,梁梦伟便愈发努力的学习,从此以后每次考试都是她第一,梁梦伟第二。
她喜欢古诗词,尤好纳兰容若。梁梦伟就买来《饮水词》用心去背,然后在每封信的落笔处都附上一首词,偏偏那些词也都是她最喜欢的。
她苗条纤瘦,身子也弱,梁梦伟就将热好的牛奶放进保温杯,然后每天早晨第一个赶到教室,偷偷放进她书桌里。
她将一切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里却渐渐柔软起来,虽然每次看梁梦伟的眼神还会躲闪,可已经不自觉的想要去寻找他的身影了。
她回信说两个人现在不懂什么是感情,所以现在只能是喜欢,千万别说爱我。
梁梦伟便会经常问她“那你喜欢我吗?”
她便在回信中敲打他说,我们还小,有的事应该等一等。
梁梦伟也会泄气,连着好几天不给她写信。她便赌气不喝保温杯里的牛奶,让梁梦伟在放学锁门的时候拎着沉甸甸的杯子自责不已。
第二天的保温杯皮套夹层里,就会鼓鼓的多出几页纸来,落笔又是纳兰容若的词。
他是真的心疼她。
他们的感情是那样隐秘,喜欢的是那样小心翼翼,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爱了那么久。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努力的吗?不是约好了我们要在一起的吗?”
“你答应过的,大学以后一切都听我的,不再让我们煎熬,也不再为难我们的感情。”
“可是,你怎么退却了,你以为那一句话就能抹杀我们曾经的约定吗?”
“我不许啊!”
梁梦伟忽然感到揪心的疼痛,他那么想问一问,是她放弃了自己,还是放弃了他。
如果你在,该多好!
如果所有约定都实现,该多好!
如果我们不曾分开不曾错过,该多好!
是不是当假设都成立,当过去都翻转,现在牵手走在校园里,转身就能望着彼此的,就该是我们了?
秋风乍起,相思再生,不远处的虫鸣幽怨似哀歌,就这么唱着响着,一直飘飘荡荡的没有方向,无处落脚。许久,化作了梁梦伟一声长长的叹息。
如果能重来,自己还会再这样想,再这样做,再这样努力么?他凄苦一笑,仰起头闭了眼,所有的往事纷至沓来。时间一久,连眼角都被这雾气沾染湿了。
良久,他抹干眼角起身向宿舍走去,路边灯光似乎懂得他此刻的心情,无声的将脚下的影子拉近了又推远。
在这短短的一段路程中,一场遇见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