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珑也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过了许久,直到再也见不到那人策马狂奔的深紫色背影。
也许直到雪地上的马蹄印都变得模糊了,凤夜珑只觉得浑身皮肤好像都被冻的裂开了,心也裂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的往里灌。
她整个人都似乎被掏空了,她心里明白独孤炽煌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这就是她想要的自由吗?
一旦离开,便是永生不见?
这明明是她想要的啊?为什么还会如此的心如刀绞,如此的舍不得?
夜珑呆呆站在一片漆黑的风雪里,北风夹着冰晶雪粒,席上她颤抖的羽睫,她看不清前路,更加不知道要怎样后退。
恍惚间,她连想都没想便转身踉踉跄跄的迎着风雪,走了几步,便在一株大树下缓缓坐下。
纷纷的雪花落在她眉梢眼角,把她浓黑柔纯的眉眼都染白了。
她颤巍巍的抬手,去接那伶俐飞舞的雪花在她莹白透红的掌心,冷风贯进单薄的里衣刮的她满心满肺的锐痛如搅。
记忆中也有好多个这样飘雪的冬夜,那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略略会上一些武功,不算低也不算高。
可是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连弄口吃的都成问题,武功之于她,便如同天寒地冻中,冷的瑟瑟发抖之时,怀里揣着一块价值连城的寒玉,既不能吃又不保暖,虽金贵却没有丝毫实际的用处。
可是她就这么一个人,凭着一个信念,带着十岁的的他,历尽艰辛,奔赴千里,回到了云雪山。
她还记得那些雪夜里,因为兵荒马乱荒郊野岭尸骸遍地,到处都是饿殍森森,那时候的他恰巧因为过度的伤心。
病的几乎走不了路,他们一路风餐露宿,他常常夜里梦魇着发起了高烧。
世头那样的乱,饥寒交迫孤苦无依的他们有几次差点活不下来。
好在都挺过来了,后来她碰到一户好心的农家,他们两人终于在那些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吃上了几顿热乎的饱饭。
她还记得,她牵着他的手,两个人在风雪中蹒跚而行。
那夜也是这样飘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她远远看着庄里透出的温暖的烛光,却再也走不动了。
她紧紧抱着瘦的几乎脱像的他,远远望着庄子高高的门柱,一个人跪在雪地里,发泄般的嚎啕大哭,然后就这样哭昏了过去。
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呢?她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在那样的境遇里她告诉自己说,她并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而只是那个十岁男孩唯一的依靠和最后的希望。
她不能恐惧不能软弱不能退缩,她不能意志消沉甚至没有时间哭泣,她若是坚持不住,他们两个孩子在那样的混乱之中,一个也活不下来。
她还记他的手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的感觉那般的温暖踏实,把她空荡荡的心一点点的填满了。
在那时候,她是他的依靠和希望,他何尝不是她的依靠和希望呢?
白色千里驹在月下一路奔驰,不知不觉中已经奔袭数十里,远处仍是一望无际的林海,黑的生出些许可怕的孤寂。
龙炽帝骑着千里驹一路奔驰,马儿越跑越快,眼看到了襄玉城城门。
他突然勒紧缰绳,飞身下马,在一处大树下大吼一声,狠狠一脚竟是把参天大树,拦腰踢折了两半。
大树倒下的瞬间,纷纷落雪,淹没了整个世界。
一直躲在暗处的影卫利冰慌乱的从一处树梢飞身下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焦急的大吼
“圣上息怒!凤宫人她没跑!她还在!还在啊!”
龙炽帝听他说完,宽阔的背脊狠狠一僵,他狂乱的嘶吼着,用力握拳狠捶了一下残破漆黑的树干,凤眸一寒,闪耀漫天破碎星芒。
他在疾风利雪中,狂放的飞身上马,折返原路,一路狂奔。
千里驹迎风踏雪,快的惊人,龙炽帝心急如焚,抬眼望向前路,黑的渗人,却似是没有尽头,一阵冷风夹杂着冰雪席卷了苍茫天地,他痛心疾首的大吼一声,扬鞭驱赶胯下千里驹,尖锐的痛在心里慢慢弥散开来,前面的路变得那般遥远模糊,心口的痛越发的强烈。
一阵天昏地暗,龙炽帝死死抓着缰绳,嘴角缓缓流下一缕触目惊心的暗红。
刚刚在宫中,慌乱离去的他,还没等走到宫外,便忍不住一阵阵心如刀绞的极痛,又狂乱的吐了血。
多年来魔域寒毒宛如一直隐藏在黑暗中残而满带黑暗魔性的大手,把他的命运死死攥在手心。
他知道自己之前种种症状,很可能已经毒发反噬,这样下去自己筋脉尽断,不久便会撒手人寰大限。
他偷偷派贴身影卫在大德境内寻求破解之法,可是派去的人无一有所收获。
而他毒发的症状却日趋加重,他的心一天比一天焦急,一天比一天更加绝望。
而凤夜珑对她的态度更让他心灰意冷,凤夜珑早已不是当年对他毫无保留真心真意的凤夜珑。
今时今日心有所属的凤夜珑那般的厌恶他,甚至看到他竟会觉得恶心,凤夜珑视他如仇敌,他又何苦死缠烂打做的这般下贱。
终有一日自己会筋脉尽断神志恍惚的毒发等死,那时候在凤夜珑心中自己又是何等的不堪与悲惨,又何必让她见到如此不堪的样子。
他一杯杯的喝酒,烈酒入心入肺,越是醉的深了,越觉得心灰意冷,无比绝望。
一直以来他的高傲和自尊,在凤夜珑面前又是何等的卑微与不堪。
得不到的终究得不到,纵使得了天下,他爱的人也终究不会爱他!
得不到,到头来,他最想要的,还是得不到!
当他冲动的把凤夜珑扔在雪地里,甚至让凤夜珑跑。
他以为自己早已熟悉心痛的滋味,可是当他转身策马离去,当他偷偷看到凤夜珑站在雪地里脆弱孤寂的纤纤身影,那一刻心脏拧转,他绝望的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