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胤小城的火海里,贺新带领着韩凌音一路向城门赶去。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他时不时地看一眼韩凌音,生怕她受不住眼前的场景,毕竟这些受难的人都是她的族人。
“为什么没有见到我爹我娘?”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说这些天她见到的都是在那场灾难里死去的族人,为什么其中没有她的父母呢?
“什么?”贺新正走神,没有听清。
“我爹我娘呢?”韩凌音的声音大了好几倍,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很想见他们一面。
“这里不是他们去世的地方,他们不在这里。”
“他们在锦州城?”韩凌音还不放弃希望。
“早就不在了,锦州城里人气旺,没这么诡异的事。”贺新说,“都过去了,大仇已报,开始你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韩凌音听得出贺新的意思,他口中所说的“自己的生活”是指作为韩凌音活下去。既然是韩凌音的生活,那其中自然没有贺新。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韩凌音直接问了出来。
贺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也问了一个她难以回答的问题。“你真的不打算把我的一魂一魄带回去给贺霄吗?”
韩凌音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推了他一下自己走了。天胤小城的火海她之前是见识过一次的,再往前走就是上次她差点自杀的地方,那里应该是当年火最大的地方。
韩凌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准备。
她以前觉得自己很强,墨封青崖什么的都不放在眼里,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自从被贺霄刺伤,来到这个地方以后,她所有的能力好像都失去了效用,每天只能躲在小巷里,让贺霄他们在现实中保护她。
韩凌音明白外面的处境很艰难,他们的对手是老奸巨猾的铁勋阁,成钥公主刚刚回到齐国,经验不足,能站稳脚跟已经很不容易,恐怕现在还来不及培植势力,这样很难抵挡铁勋阁的发难。
她也很想出去让大家少点麻烦,但自己被死死地困在这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次敌人下毒,用心险恶,目标直指韩家,她已经不能再等了,必须铤而走险。锦州变乱以后,朝堂就变成了一张棋盘,她是其中一颗必夺的棋子,夺她的目的却不在于她,而在于韩家这一片棋子。
今天,该是这颗棋子活起来的时刻了!
韩凌音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她眼中的火光很亮,耳边的哭喊声很大,但她不能退缩,一步都不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努力不看周围的惨状,贺新自觉替她警戒着周围和前方的情况。
哭喊声越来越大,老人的呻吟,孩子的啼哭,大人的惊惶都交织在一起,闯入韩凌音的耳朵。她的头越来越疼,胸口也一阵一阵地发闷。那些人都是她的族人,这里是她的故乡。此情此景,能不伤心?能不煎熬?
痛苦一分,从前的伤痛也就唤醒一分。当年邀雪被杀的模糊场景在她的心里逐渐清晰,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要放弃抵抗,和四周的环境同化。
“韩凌音,你要是没活到一百岁,对不起弟兄们今天替你死!”
一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韩凌音就像被泼了一盆刚刚融化的冰水,瞬间冷静下来。大火烧得毕毕剥剥地响,刚才被哭喊惨状折磨得痛苦不堪的韩凌音突然抬起头,目光闪烁好像回忆起了什么。
韩凌音刚才的状态把贺新吓坏了,他见韩凌音抬起头,赶紧询问情况。“邀雪,还能坚持吗?不行就回去,总会有办法的。”
“我没事。这里,他们,都杀不了我。”韩凌音转头看向贺新,脸上的镇定让贺新有些惊讶。她不像是以前的邀雪了,隐隐约约的杀气在她的四周徘徊。
当十三岁的韩凌音被韩言烈送到侍从营的时候,侍从营统领非常嫌弃她。侍从营不是吃闲饭的地方,任务不但重要、危险而且种类繁多,他需要的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而不是有个稳固后台的大小姐。
就这样,韩凌音被分到了十六旗。十六旗不是什么优秀的旗,训练考核每次都在下风,在十六旗待了半年以后,副旗总因任务牺牲。
在侍从营,死个个把人算不得什么大事,当时统领正在研究地图,听了这件事以后随口吩咐抚恤家属,提拔韩凌音做副旗总。原因很简单,十六旗里除了旗总,他只记得还有个韩凌音。
刚刚步入仕途的韩凌音每天无所事事,晃晃荡荡,什么任务也落不到十六旗,更落不到她身上。她索性报名去参加南方的集中训练,没想到就在去往霍州的路上,新州哗变。
韩凌音当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扔了副旗总的腰牌,加入了刚刚稳住脚的新州大营,随即与叛军展开交锋。
在年少的韩凌音眼中,战争是残酷而血腥的,作为冲锋陷阵的小兵尤其如此。刀砍斧剁之间,生死贱如草芥。现在的她早已不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了,大概是敌人朝她砍刀,她因为害怕刺了敌人一剑。当时闭着眼睛,也没看清刺中的是哪里。
让她记忆深刻的是短暂行伍生涯的最后一战。她和战友们追击匪首追到了霍新山里,和大部队走散了。夜里,叛贼偷袭他们,十几个人都受了伤。
叛贼非常残忍,告诉他们说十几个人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让他们自己商量,太阳升起的时刻,就是得出结论的时刻。这些叛贼,最喜欢看他们绝望的样子。
十几个人被赶到一处山崖上,很多叛贼持刀在不远处闲聊,毕竟这是悬崖,逃跑和被杀其实差别不大。十几个伤兵就这样围站在一起。
“你们……谁活下去?”一个伤兵先开口了,他浑身都是血,被旁人搀扶着,疲乏和虚弱全写在黑乎乎的脸上。他已经放弃为自己争取唯一的生存机会。
“活下去?”队长段峰瞥了叛贼一眼,“他们不会让我们任何一个人活下去的。”
十几个人相互看看,段峰这句大实话点醒了众人,也敲碎了最后的美梦。大家都受了伤,拼死一搏也只能是全军覆没。“队长,弟兄们听你的,咱们怎么办?”
“活一个。”段峰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我刚才看了情况,悬崖峭壁上有一棵树,但是不粗,应该只能承受一两个人的重量。一个身手敏捷的人下去,其他人掩护。”
士兵们互相看看,“谁下去?”
段峰没说话,一直看着一个低着头的瘦小士兵。大家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她。山里夜间的温度非常低,这个比别人矮了一头的瘦小士兵似乎还在瑟瑟发抖。
“韩凌音,你最小,你有什么想法?”
听到队长叫她,韩凌音一愣,她刚才走神了,完全没听到队长说树的事。“啊?我没有想法。”
“你是侍从营的吧?我大哥也是侍从营的,和你使的是相同的腿法。我不懂,侍从营为什么把人安插在我们这样一个小队里。”段峰的目光闪烁着,唯一的生存机会,他将把它交给一个最可能活下去的人。
众人惊异的眼光全都聚焦到了韩凌音的身上,与地方部队的普通小队相比,侍从营的身手绝对是要高一层的。
韩凌音说了实话,大家更加坚定地觉得她跳下去存活的几率要大得多,但是韩凌音决定要与他们同生共死,这么多人换她一个人的命,她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