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凤五年冬。
时光荏苒,四年悄然而过,如当年承诺的一般,倾止已然成长为婷婷少女,不似往年受人欺负了。
一进入寒冬,白昼变短,黑夜漫长。倾止喜欢抬头看着漫天星辰,看夜幕笼罩的世间,给一切蒙上阴影。冷意渐渐从门牗侵入,透过倾止的里衣,渗入肺腑。未绾的青丝自肩际滑下,散落在迷蒙的月光下。
“哎呀!”身后传来一阵惊呼,随之而来便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倾止闻此有些不悦地皱眉,将放在漫天星光的目光收回。回头看向捂着自己手指不知所措的宫女。
“微雨姐姐,你怎么了?”倾止的语气有些急切,让人很难听出话中深藏的不耐。她看着周阳捂着的受伤的手,已经红肿一片,还有红色的烛泪大片贴在手上。看到地上红烛被抛在一处,红色烛泪汩汩流了一地,又迅速凝成鲜红色的固体,死死贴在地面上。烛台从中间断去,生生分离成两半。倾止俯身,素白的手指触上烛泪,指腹轻轻滑过,烫烫的。她有些玩味地捻了一下,结果烛泪晶莹,印在她的指腹,有些嗔怪地道:“姐姐今日怎么了?拿了烛台竟忘了放下!”
“主子,您没发话,奴婢又怎敢放下!”微雨泫然欲泣,委屈极了。
“唉……”倾止好似恍然大悟,不自然地挑挑眉,面露尴尬,带着三分嗔怪七分恼怒,睇了她眼,“这怪我,看景色看得竟有些痴了。姐姐快退下,找人瞧瞧。”
倾止见她走了,眸色才降到冰点,复又吩咐道:“来人,将这里收拾下。”
其实倾止承认自己不是个大度的人,她向来是有仇必报,不是被人欺负了不啃声的人。虽然她现在只有十三岁,但她的心智不输十五岁的成年少女。她之所以将周阳微雨留在她身旁,只是觉得有趣。毁掉她苦心经营的一切不是很有趣吗?
她是变了,变得以天真无邪伪装自己,心里不再愿与任何人交付真心。可这都是被逼的!
倾止吹息殿内宫灯,躺到床上,紧了紧被子,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她沉沉睡去,坠入梦的迷境。
只有纯粹的忘不到头的白色,她在这个世界翩然起舞,衣袂墨发随着微风一同起舞,她跳着,跳着,想停却停不下来。她的舞步开始凌乱,她的心开始慌乱,周围白色迅速褪去,世界开始被黑色浸染,一瞬之间,黑色漫延至整个梦中世界。她旋转着,旋转着。渐渐身体下坠,如狂风中的蝶儿,打着旋下坠,倒在地上。黑暗灼伤了她的眼睛,她怕极了。兢惧的闭上眼睛。当第一束光穿透黑暗,照在她身上,她好像能感知到一样,睁开眼,看到黑暗渐渐褪去,她在阴影中,光亮渐渐移走,她伸手,却怎么也抓不住。在光暗的尽头站着弗陵哥哥,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头随光线而逝,“不要!”
她睁开双眼,目光空洞,看着周围,天色已经转亮。看到床边抓着她手的弗陵,棱角分明的如玉脸孔,带着安慰的笑。倾止突然怕极了,扑到他怀里,希望多些安心。
“皇上不去上朝吗?”
“倾止傻丫头,这个时辰早就下朝了。”弗陵听到她那句皇上,不悦的皱了眉。二年前的某日,她就完完全全丢弃了哥哥的称乎,改成生硬的皇上。他很理解,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要总叫我傻丫头,万一被你叫傻了怎么办?”倾止不满的抗议着。
“这说法我到第一次听说。”弗陵捏捏她的小脸,对上她因刚睡醒而微眯,带着几分朦胧美感的眼睛,有些失神。
“你看,我现在像什么?”倾止换上一副呆傻模样,眼中空空什么都没有。
弗陵无奈牵起一个笑,十分配合,“傻子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倾止笑眼弯弯,对此赞叹不已,刻意请了清嗓子,郑重问道:
“不知公子可有娶妻?”
弗陵见她郑重无比的模样,颊上红晕片片。想到她的问题,不知如何作答。他突然想到帝后这个词,回忆着八年时光。他们本是夫妻,却不似夫妻。陷在回忆里的弗陵,木然,点头。眼前突然只剩下她巧笑嫣兮。
侍者突然急急跑来,“皇上,大将军求见。”
弗陵对倾止抱歉笑笑便急急走了。
倾止的注意力放在了大将军这三个字符上。她有些厌恶,却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
索然无味过了几日,无非是每天整蛊一下周阳,找些乐子罢了。
可似乎这几日,弗陵有些不对劲。她决心去瞧瞧。
门外已大雪纷扬,倾止披上同雪一般白的狐裘,一手抱着手炉,一手撑伞朝甘泉宫走去。
大雪下了厚厚已层,踩在上面,吱吱作响。落在素白的伞面上,沙沙作响。两种声音错杂着,一齐构成美好的曲调。
甘泉宫渐进,渐进的还有琴声悠悠然,她向前走着,琴声愈发清晰。那琴声,缥缈如幻,又时时回转,如仙乐阵阵。让倾止为弹琴者的造诣所折服。她踏进甘泉宫的时候,见弗陵一袭白衣,安然坐在殿前的雪地中央。她,竟分不出是梦是幻。
原本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竟着素衣白裘,墨发轻束,星眸微合,沉醉于乐音之中。他纤长的手指轻挑琴弦,琴声续续,不绝如缕。他的手指像在琴弦上跳着优雅的舞蹈。坐在雪幕中,雪落了满头。清冷孤寂,若云中仙人。倾止站在不远处瞧这人间难有的景致,她驻步已久,弗陵还未发现他这名闯入者。她不动声色听着,惊叹于他的琴艺,和此刻不染尘埃的风姿。
她听着琴音突然忧伤涌上心头,她看着,弗陵眉眼深染的哀伤,和着这漫天刺骨的雪花,似乎给这幅图景增添了凄苦之感。
倾止走过去,将伞撑在他头顶。隔绝了两人之间的雪花。弗陵动作止住,茫然望了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射到远方。声音缥缈似幻,渐渐传来。
“此曲是相如先生的《凤求凰》,是我母亲的最爱,今日是她的祭日。”
倾止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将手贴在弗陵放在琴弦上的手上,握住,“哥哥,母后不会怪你的。母后一定很爱你,所以甘愿为你舍掉性命。”
弗陵偏头,对上倾止真挚而温暖的眸子,反手握住她的手,想开了许多。
“阿止。”
帝后两人,相视而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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