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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少时如今(1 / 1)

齐王府,皓月轩内。

年过四旬的齐宁王爷依旧风神俊朗,儒雅不凡;虽然脸上蓄了八字须,但束手而立的背脊挺拔而又修长、仅有寥寥数根银丝的乌发,乍看上去,仍然是年轻时候模样。

同在轩内的尚有三人,确切地说该是两个半----“她怎么样了啊草先生?”长辈当前,本不该鲁莽发问,但事急从全,承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端坐榻前的是一位须发苍苍的老者,估摸着有六七十岁上下,他似是闭目养神,对旁的人事一概不加理会;然而苍劲有力的食中两指却搭在安睡榻前、昏迷不醒的清风腕间,忽而微摇头脑,凝神静听,忽而又自素帛中取针入火,缓缓刺于某处穴道。

“她沉睡的时间是不是也太长了?”

“你别急,先生心中自然有数。”齐王出言安抚儿子心神,也一同看向这个紧闭双眼、面容清癯的十七岁少女。她就是当初那个笑起来很甜、有着一张苹果小脸的孩子吗?也就是生死不知遗落于人世间的落华的骨血吗?

半晌,老人家将那枚长针缓缓拔出,细细观于眼前。就只见银白如雪丝的针端附着了一层碧绿的华彩,“不要命了呗~”他站起身来,转向齐王行礼,既而才开口道:“前人身中剧毒抑或是重伤,一般我们都会听说‘可怜这一身功夫废了’对吧?”

“不错。”/“是啊。”父子俩不明所以,故而都下意识的由着本心据实以答。“但那又怎么样呢?清风的功力并未全损,状况看上去又与您说的有所不同。”

“坏就坏在这里----”老人家努努嘴,“那是人在生死关头,必定先保命其他皆侧之;冲破任督二脉,就保全了一个人的根基肺腑----人要是有了命,往后推算的十年、二十年、哪怕五十年,什么时候功夫练不回来呀?

“哼!她可倒好,弃帅保车、弃帅保车啊!单单用那一身内息硬是冲开了带冲二脉,要不你看她把荣王那些人打得哟!那叫一个惨。但也因此把绿毒统统逼进了任督二府,估计这条命啊怕是保不住了。”不觉摇摇头,无奈,现在的孩子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哟。

看她就在那里,安静地躺着,丝毫不见有存活着的人气,承若心里挫败难抑。“她这是不相信啊!无法以依赖的心去安心等待别人来救援。”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个真正的女子那样依靠男人呢?女子示弱又不是什么坏事......在这样的刚强坚毅下,不仅男子们对你敬而远之,可也太苦了自己不得善终啊!

醒醒吧,你沉睡时间太长了......

曾几何时,他们还一同探访东行?那个时候是她最好、最拥有力量的时候,也是自己最幼稚、最惹人厌烦的一段美好时光......想来令人发笑。

骑着自己的马儿一路狂奔,总是自由而驰骋到看不见的边际。每每挑衅着“冷血清风”的底线,奈何她总是阴沉着面孔从不接招。终于有一次玩得太疯,当两旁疾速倒退着的山川已模糊不见时,身后骤然超越的青碧身影忽然在自己面前停滞,不急不喘,那清浅的笑意下干净澄澈的音色不绝于耳:“你的逐风照样不如我。”

那时自己在做什么呢?好像在生气,可怎么样都无法忽略掉霎那间内心轻微的震荡----那种缥缈过他身侧的感觉、那种自信恣意的飞扬神采是她这样性格的人平日里所不多见的......令人失神又无限向往。太美了,就像一阵风,一道虹,即使用罄所有的言语也难以形容其之一二。

那时候真的是不服气啊,就算是给她下泻药的坏想法也不是没考虑过;可如今当她再也跑不动时,承若的心里是多么渴望着能够再次看到她自在健康的身影,即使清癯,即使阴郁。而现在的她太安静了,安静地令人心慌意乱。

“额呵呵,听说你与府上姑娘有婚约了,居然还有闲情四处沾花惹草。”收妥了针石的草先生也顺道来八卦一下。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此言一出,果然吓得齐家父子俩一个德行----同时压低了个头四处巡视,“这事她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虽然名义上是父王兄长,但对于这个在任何事上面都端庄得体的夜阑郡主,父子二人还是打心眼里虚着能躲则躲,能让则让。外人只知齐王府教养严谨,出得门来的主子下人皆是个宽以待人的好脾性,却不知原来内里竟然是这么个模样。“不过也快知道了。”

“什么意思?”

“那还不是你!那天抱着清风姑娘,大摇大摆的就从正门跑进来了,一路招摇着回来,末了还把人安置在你的卧房里!”

“那我不是清儿性命垂危,着了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么!”

“少跟我扯皮!”齐王爷俏皮的努努嘴,眨眨眼,助他回忆,“你们小时候,有一次宫中元宵节掌灯猜谜......对,就那次!回来晚了,还不是你带头领了一群小萝卜,撬了咱家后门悄悄溜回来的?”若不是故意让阑儿知晓此事,除非他这位聪明绝顶的好儿子脑袋被管家养的猪踢了,才会干出这般愚蠢的事情来。

同样努努嘴回应着,姜还是老的辣!滑稽戏既已演完,不过承若趁此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便坦然直言,“既然清儿回来了,那婚约是不是可以取消了。”在他十四岁的年纪里,认定了清儿才是自己唯一的新娘;于是他耐着性子等待清儿长大,可这一等,却等到了两次生死错身的亲见。

“不可!”齐王爷嚯的站起身来,怒意顿生;但即使再生气,也无法将掌面拍到榴花檀木桌上。于是他来回踱步,絮絮叨叨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我给你取名‘承若’,为的是什么?君子立于当世,看得最重的便是一字信诺!这里......也有对于阑儿这些年来的情意明白吗?”

“那是你的情意,不是我的!”他没有忘却母妃是如何悬梁自尽,虽然夜阑不是父王在外的私生女,但终究为了她的母亲,一个外人......而逼死了自己的亲人。

齐王踉跄退步,放缓了的语气中饱含着内疚与无奈,“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但这辈子作为我的儿子,你该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有些事是无法随心所欲的。”他深重地闭了闭眼,踱到门口,“婚期距今还有半年,用这半年的时间来好好冷静想一想,否则你辜负的人里也包括她。”

门被轻轻阂上了,承若倔强的抬起头,盯着阁顶某处描画的青绿;半晌,直到那模糊视线的湿意退去,才重新坐回到清风身边。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外面又起风了,枯叶簌簌而下,无根无傍地落了满园;管家连叔正用高粱糜子扎的扫帚一下一下扫着,嗤嗤声清脆的传进了屋里来。

就见清风安静的睁开双眼,看着他,口中逸出的字句并未掩饰自己早些时候便已醒来的事实。“送我离开吧,或者换一处住所也好。”

“你醒啦?”承若脸上绽出和煦的笑容,“想吃点什么?或者----”

“走开走开!”承若躬身的殷勤被矮了他半头的草先生严厉推开,在抢了承若的位置后,执了清风腕脉哼哼着坐下来。“嗯......还行,绿毒暂且被控制住了,让这小子每日为你推宫过血一番,直到毒质清除差不多就该好了......”

“您放心,承若一定会好好为她驱毒的!”脸上笑嘻嘻的表情顿时被老人家泼了一瓢冷水,“高兴什么!只是把毒清除,那这些天来的折腾怎么算呢?”他目光转回到清风脸上,放缓了话语嘱咐,“被囚禁了这么久,药性侵蚀反复,多少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小的损伤,以后可要好生调养了,否则这一身的隐病终究是不好哇。”

“知道了。”面对这位慈祥的老者,清风眼里隐隐蓄了泪意;不曾抱怨少时任性私逃、未能随他走遍青山绿水遁世修行,甚至羡慕着郡主于府中自在悠然的生活,曾经也有这般的幸运摆在自己面前......只是都被放弃了,被年幼的单纯抑或愚蠢,被自己的决定导引着走错一步、再一步......以至于日后遭受了接二连三的考验与绝境。但这一切毕竟都是自己亲手选择要走的路,就不该在事后悔恨、退缩不前于原点----不论顺境抑或是逆境。其实在清风的心里都明白的,真的明白;只是,当她再次看到同一张善意的脸孔时,心中那份澎湃依旧无法言喻,感慨着曾经的自己到现在的自己,这中间接触的人们、亲历的诸多事情,原来,居然已经过了那么久的时间......

仿佛是沉睡在一场疲累又深重的迷梦里不曾清醒,好像梦里的那一切都并不真实,伤痛都不复存在。那些曾经无比珍惜过的人和事越来越少,一个个离她而去----母亲,带着那记忆中最为温柔绝美的笑容,优雅而馥郁着淡淡海棠馨香的站在那里。她的笑容拥有神秘的力量,仿佛只要与她在一起,就永远也不需要担心任何不可解决的问题或是悲伤。

天崖谷,那里曾经种满了这世间最美好最漂亮的海棠花。在朴实泛黄的三间小竹屋外,那一林花树缤纷落雨----每当风起,便吹散漫天,粉碧一片的世界令人想要落泪。清风突然想起扶桑将军府里的樱花雪月也很美,但因感情不同,多是不如谷底的。

还有承若哥哥......还好,在各自走过了十年的岁月,还能看到他,他依旧在自己身边,这可真好!不是吗?还有飘雪,自小身体就不太好的小姑娘,那个总是一身雪白绒裙的冬之精灵,嫁去渤海后的生活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

也许是人一旦病弱,便会被温柔善感所包围。那些过去从不放在心上的情感、想念、在意,却在这一刻纷纷涌上心头。即使明知道老人这是在安慰自己,明明知道这一身的迦耶毒再没有清除的一天,她也仍然感恩着当下的快乐----不计生死,不论将来。

冰冷的手指忽然被包裹住,传达而来的除了指尖令人颤栗的温度,还有那干洁劲瘦的指骨间蓄了保护力量的温柔。“在想什么?”

“想过去的事,离开的人----”还有不该再轻舍的,比如他,比如明月。

“离开的人啊......”承若很开心,这就像是小时候的两人安安静静地、用最自然的真心、最不需要掩饰的情绪来说着心底里的秘密。她不再逃避,没有遗忘;而自己言语不故作刻薄,也不用费心试探。而他最想与清儿分享的,便是那不曾提及的、记忆中最令自己深情执着着的母亲----齐王府故去的王妃娘娘。

“知道你此次回京,为什么会被我莫名其妙的纠缠吗?”清风不语,脑海中回想起那些针锋相对的画面,等待着他的再次开口。

“以为他们随便找了个人冒用清儿的名分,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虽然生气,但还不至于让我失了心神,频繁地去找那个小姑娘的晦气。”说到此处他眨眨眼睛,分出一只手来揉乱了她半长不短的发丝,“是因为你的眼神。”

“眼神?”

“当时你的眼神很平静,平静的甚至有些阴郁;那双干净却被蒙尘的眼睛里,除了专注的事物之外好像什么都不能够走进你的心里面去。特别是周身散发出对生命并没有多少留恋的悲悯与死寂......在那一刻我被吓坏了,活生生存在于眼前的一幕,与童年的记忆里我的母妃杨氏的眼神何其相似!可明明近在咫尺,无论是‘被换掉的清风’还是‘母妃的眼神’都不曾认真地看一看我,哪怕是一句问候呢?仿佛被留下来的那一个只有我而已......”

仿佛被留下来的那一个只有我而已......清风立即反手握住了承若的指节,他的手好大,无法将它全部包覆,却怎么也想要抚慰他难以释怀的心绪。清风太熟悉那种感受了,所有的温暖欢笑、安逸的依赖尽皆离开,而自己还停留在原地,那种孤独无助的绝望,想要呐喊却喊不出声,想要流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释怀、无能为力。

承若拿袖口抹了抹眼泪,努力挤出一个好看的微笑,“抱歉让你难过了。其实母妃笑起来是极美的,可她好像从未真心笑过,也没有对我笑过。你们俩的眼神既然那般相像,以后要常常笑啊,这样才能了却我心里的遗憾。”

哪有这种逻辑的!清风顿时哭笑不得。

最终也拗不过清风的决定,承若便只得同意她搬出皓月轩,移往画棠居。原本将东进一座名为“幽雨轩”的院落拨给她住,院中栽了应景的秋菊金桂满园娇黄香艳;但清风不同意,说“轩”以皇族世子定礼为制,若给她一介护卫住了不合规矩又惹人闲语,于是便择了个比夜阑郡主的“蓝水阁”还要小的所在,才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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