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洋撑着一簇火把,孤零零地在前方领路,他们经过白天战斗的地方,猪圈被粗糙地修理了一下,能听见猪叫,火光照耀下的土地,尽是一片狼藉,夏木森和康多走在中间,各自为伴,康多的步伐略显沉重,在经过长老的短暂治疗以后,他的胸腔不再那么疼痛,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手中也没见举火把,凭借着一根微微发光的武器缓慢前行,但即便是照的再亮,他的步伐也显得格外小心。
“你得走快一点啦,康多礼扎,照这个速度的话天亮都难以抵达。”夏木森在一旁催促。
獒洋走在前面,笑出声来,对着首领建议,
“要我来说的话,您应该催促一下最后面的那个人。”
夏木森愣了片刻,想起一些情面上的东西,难以开口,他将脸垮下来,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的建议中肯但不中听,照理说的话,应该是你去催促。”
“这样也好,”獒洋嘿嘿地笑着说,
“免得我夜长梦多,跟丢了贵客等同于丢了胳膊。”他将步伐放缓,等待着后面三人,
“长老还吩咐我照看好康多呢!”
“谁要你照顾!”康多礼扎厌恶地回应道,他不知哪里又被触痛了一下,脸部又是一阵抽搐。
“那样最好,”獒洋傻乎乎地笑着,
“不过屁股着火可是千年头一遭,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
康多气得难以理论,看着獒洋走到快要进入森林的地方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走呢?”夏木森疑惑地问道。
胖獒洋用眼神示意他向回看,但首领似乎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你是想等到天亮以后才进去吗?”夏木森有一些生气了。
獒洋依然用眼神示意,略显紧张,康多忍不住提醒道,
“首领...”
夏木森将目光从獒洋脸上移开转向康多,看见康多已经向后望去,他也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那里火光簇拥,密密麻麻地站着一堆人。
“天哪!”他小声叹道,似乎想起来什么。
只见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个神情严厉的老人,夏木森又烦了起来。
“小风暴鸟,把你的手伸出来。”那老人吩咐。
“珀泽那提长老。”羽支礼貌性地回应道。
他将一只手平摊开,伸于长老面前,长老抬起右手轻抵他手掌的上侧,左手立杖默念咒语,羽支只觉着掌心一阵灼痛,险些弹开。
“忍住!”长老要求。
羽支的右手在发抖,坚持了几秒,灼痛感渐渐消除,长老移开手,在微弱的火光下,羽支发现自己的掌心已印上一个三眼火苗的图案,珀泽那提又凑拢夏木森耳边交代了几句,方才安心,然后消失于黑暗中。
四人从两棵柘木树之间进入丛林。
他们走了好半天,沿着之前两人巡游的道路前进,夜晚柘木座小道上更显凄静,这座森林与云松密林不太一样,羽支感觉得到,缺少了一种致律的灵气,周围的颜色也不再是单调的闷绿,仅仅在火光中,羽支便能借由视觉感受到五彩斑斓的艳丽,但这种艳丽鬼谲多怪,充满了杀气,令人不安,夏木森将火把悬于一处,众人看见一只脸颊带红的小小鸟扇动着翅膀停在一朵娇艳的花朵旁,它丝毫没有胆怯,小心翼翼地吮吸着花朵中的蜜汁。
“那是什么东西?”羽支问。
康多一瘸一拐地凑上前去,捂着胸口,
“它的蜜汁就跟獒洋脸上的笑容一样甜,魔鬼蜜罗。”
“比我可狠毒多了。”獒洋害怕地说。
话音刚落,那只小小鸟便在花朵旁绕起圈来,脑袋左摇右摆,羽翼扇动时急时缓,如同喝醉了一般,羽支明显感觉一阵眩晕,由那只可怜的小小鸟传入他的大脑,没过多久,小小鸟便坠落地面,一醉不醒了。
“它怎么呢?”羽支焦急地问道。
“它睡着了。”康多回答。
羽支看见那只红颊吸蜜鸟躺在柘木座小道的一旁,怜悯心又开始作怪,
“这太危险了。”
“可不是嘛,待会儿小猫小蛇就会来。”獒洋有点幸灾乐祸。
羽支又想做一点什么,却看见夏木森嘴中念了几句,接着从手中弹出一点火星,直直地射入小小鸟的脑袋上,那鸟儿刹那间跳起来,摇摇脑袋,扇动翅膀飞走了。
“你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夏木森看着小小鸟嘟哝道。
他们继续往前行进,越往深处走,藤蔓荆棘便愈加猖獗,那些植被如同被施了法术一般,疯狂地生长,形若绿色绞肠,毒蝇蕈像行地魔鬼,匍匐在地面上搔首弄姿,蛛藤蔓似幽暗阴灵,卷褶缠绕勾人脖颈,一股股沁人的凉气从鼻尖吸入肺里,让人感觉阵阵寒意,夏木森抢在獒洋的前面停下,看着眼前的荆棘,心烦意乱,康多对着身后的羽支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
“太多了。”夏木森皱眉说道。
“和尖脸胡子的胡须一样吓人。”獒洋举着火把靠近那些蛛蔓。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走出去的。”
獒洋咧着嘴笑道,
“从地上爬着过去的。”
夏木森蹲下去察看地面的花草,明显感觉到异样,随手摘取几片荨麻叶放入嘴中嚼起来,然后难受地吐出来。
“奈玛瑟科萨!”他骂道,
“这些米拉若巴草生病了。”
他给康多使了一个眼神,康多心有领会,转过身去看着羽支,
“小风暴鸟,你可能要忍耐一下。”
他说完便提起法杖在羽支周身画了一个圈,轻轻吟唱,没过多久,所画圆圈便冒起烟来,接着燃烧,形成一个火圈,羽支有一点紧张。
“你只需盘坐下去,闭眼沉思。”康多叮嘱。
羽支照做了,默念一阵静心咒,感觉周身也没有多么炎热,三个隆达人盘坐在前方,双手作施法状,夏木森嘴中振振有词,
(隆语)“Honchon`ulobmu`plora,puunovo`galeek`novi`aencik。”(让它们燃烧,重获新生。)
他的嘴中不断吟唱,诅咒连连,祈请亦然,周身的毒蝇蕈开始枯萎,蛛藤蔓卷褶聚拢,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红红绿绿的植被便开始燃烧起来,荨麻叶连同枯株在火焰中噼里啪啦作响,魔鬼蜜罗在哭泣,夏木森咒诀不断,柘木座小道上的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条火舌长龙,在中间及两侧,那烈焰如同一团团无情地炽浆火雹,将艳丽围绕,将诡谲禁锢,整个火势延绵不绝长达数里,形若无数狱卒手持怖惧刑器将归魂死者追逐砍杀的八热地狱。
说也奇怪,那烈焰向侧外燃烧数尺便辄止而歇,对内袭于四人周身数寸之地便不再侵犯,夏木森见火势已蔓延开便收起法术,对着三人要求道,
“今晚就在此处歇息。”
一夜焚牢。
第二天清晨,四人在一片余烬中醒来,皆变成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獒洋被飘过的烟气呛得咳嗽了几声,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立即咧嘴笑开,另两个隆达人狐疑地看着,只听见他盯着满脸漆黑的羽支说道,
“又一个安萨亚的孩子。”
他们拾掇了片刻便继续赶路。
清晨的界熊森林很快便升起了雾气,柘木座小道宛若一条黑色长廊,前方变得通途,四人加快了步伐,夏木森走在最前面,显得鬼鬼祟祟的,提手如鼠,抬脚如猫,羽支看着那副样子很不舒服,觉得他就像一个贼。
“他在干嘛呢?”羽支小声询问。
“嘘...”夏木森作出一个让众人闭嘴的手势。
他突然一个蛙跳,跳进一旁的灌木丛,三人走过去瞧望,看见首领手中抓住一只棕色透体昆虫,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Domee!”(可口!)
“他吃的是什么?”羽支皱眉问道。
“熊汁蚁,”康多走上前去,
“这个林子里时常会升起瘴气,熊汁蚁体内会分泌一种能够抵挡瘴气入侵的香涎。”
夏木森又抓住一只,转身递给羽支,羽支看着这只浑身扭动的大昆虫,有一种难以下咽的感觉。
“吃了它吧,小风暴鸟,如果遇到瘴气,那你就麻烦了。”康多礼扎劝道。
羽支勉强将其吞下,味道特别浓,其他两人也各自吞下一只,他们休息片刻,然后继续赶路,在走出柘木座小道以后,四人进入一片绞根缠绕的密林。夏木森时常神经兮兮地扑倒又爬起,他也不说话,仅仅做着肢体动作,扰得后面三人提心吊胆。落叶在湿滑泥泞的土地上咯吱作响,踩在上面格外不舒服,他们跨过一条潺潺小溪,踏上一片覆满鳞盖蕨的没腿矮丛,脚下是一些湿滑的菌类植物,绕过一片箭毒木群,从密密层层的绿叶丛中探出,穿越过一顶缠满粗壮枯藤的拱形僵死老树,走到几棵鸡毛松旁,夏木森突然放慢了脚步,他敏感地嗅了嗅四周的气味,抬起法杖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以免发出一丁点声响,一步一抬,沿着鸡毛松裸露的藤根往左侧绕,其他三人看着夏木森诡异的动作,立刻摒住了呼吸,学着他的模样做起来,獒洋俯身走在最前面,康多在中,羽支最尾,三人一个挨着一个,施施挪步,如若蜗行。前面是一片由箭根薯和刺苋构成的密丛,水嫩多鲜,紫色箭根薯花朵宛若翩翩欲起的吊眼蝴蝶在密丛中时隐时现,转过盲区,夏木森已经绕到了看不见的地方,獒洋回过头看了康多一眼,神情紧张,康多回敬他一个凶恶的眼神,示意他继续前行,獒洋又是一副凄惨苦相,他抬起法杖拨开箭根薯丛,一步转为三步试探着踏进去,康多目光警惕,稍稍高起獒洋半个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亦步亦趋,羽支虽然紧张但也还惬意,手握寒幽时刻准备杀敌,他们依次遁入密丛,刺苋在獒洋眼前如幽灵般摇晃,吊眼蝴蝶在侧边招摇勾引,他面部的表情纠结得几近毁容,持杖的右手哆嗦颤栗,当他踩到一根如尾巴般的艳丽藤蔓时,浑身觳觫一抖,一朵硕大的食人丽花从暗蔽深处一甩而出,张开如日轮般的尸斑花朵,就要将獒洋吞入腹中,胖獒洋根本来不及躲闪。
“Geloopee!”夏木森咧嘴骂道,他不知从哪个方向上杀出来,挥起手中的法杖将食人丽花敲弹开,一面疾呼咒语,
“Honchon!”
只见一股喷薄烈焰从木杖中吐出,涌向食人丽花,那花朵瞬间爆裂燃烧,妖娆摇曳,几度乱摆,尔后奄奄而憩。
密丛中蔓延着一股尸体烧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