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叫乐承藉。”在车中,他轻声对闻人依说道。
“是。”闻人依低下了头,但是心中却翻涌起了滔天巨浪。
她还是不解,这个乐承藉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言好语的,还不惜顶撞曌皇也要保下她。
乐承藉看着她疑惑的表情,似乎感到非常有趣,突然轻笑一声。
闻人依不敢多言,听见了他的笑声后抬起头看向他,双眼犹如懵懂无知的小狗,朱唇紧抿,浑身僵直着,似乎惊魂未定。
太子看起来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刚刚他是……笑了吗?
但是乐承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刚才的笑声只是她的错觉,也并没有给她解释什么。
“太子殿下,东宫到了。”车外有人通报了一声。
“嗯,去云依阁。夜色已深,动作轻些。”乐承藉在车将停的时候,好似有什么顾虑一般,又叮嘱了一下那些侍从。
与此同时,东宫内的露华殿内,端坐在主位上的女子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皱紧了眉头。
“那女奴到了?”正殿上的女子衣着雍容华贵,指甲如同葱玉,怀中抱着一只白色波斯猫,外表不扬,却给人一种无形之压。她是苏皇后钦定的太子妃,也是苏皇后的亲侄女,名为苏梦琴。
“到了,还请娘娘息怒。”
“怎么了?难不成他们去了云依阁?”苏梦琴朱唇微扬,以略带玩笑的口吻说。她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一脸温柔。如今她已是临盆在即,心情需要放松,什么事情也不可能比子嗣更重要。
侍女不敢应声,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云依阁乃是东宫之中无人胆敢踏入的地方。传闻有很多,但是按最可信的一个描述的,这是太子是为了迎娶一个旧相识建造的地方。
太子妃与太子并无什么真情实感,两人始终相敬如宾,这云依阁远在她入东宫前就建造好了,乃是太子妃心头的一根刺。
“果真如此?”苏梦琴心中一惊,站了起来,把猫丢给了身旁的另一个侍女,“罢了,扶本宫去歇息吧。”
但就在这时,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化了,一股热意从她的下身蔓延出来。
“快传太医!传稳婆!”她咬紧牙关,由侍女扶着走向了卧房。
西院的一隅,一双主仆正趁着月色漫步在花丛中。女子似乎有什么烦心事,正闷闷不乐地向湖里撒着鱼食,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她哗啦啦地把手里装着鱼食的盆整个扣了下去,将鱼食倾倒其中,然后把盆狠狠地丢到了地上。
一个侍女从湖边的另一条小径上迈着匆忙的步伐赶到了她的身边。
“元奉仪,帝国的女奴来了。”
“什么女奴?不是琉璃大会吗?太子殿下怎么还收了女奴?”女子听了侍女的汇报,真是惊愕不已,一手捂住张大的嘴。
太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疯了吗?
“是。”侍女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元奉仪元晨曦的性子是出了名的跋扈,平时恃宠而骄惯了,对下人很是苛刻。
她要告诉元奉仪的事情自然不止这一条,她很恐惧接下来元奉仪的反应。
“怎么可能呢?东宫不可能有女奴进来的,她现在人在何处呢?难不成跟我们这些妃妾一样住在东宫的西院吗?她在哪?我要去见她。”元晨曦努力地接受这个消息,然后语无伦次地问了一堆问题。她最后决定问出她的位置,然后去见一见这个什么帝国的女奴。
东宫的南边,也就是前院的几大宫殿都是办公以及接见外臣的地方,她们这些女眷不大可能接触到。东宫的北边才是东宫所有人的居住场所,西院是女眷,东院是太子。
她认为女奴地位低贱,怎么也不可能入住西院,也就是住在北边那些散落的下人房里面吧。
“是的,就在东宫的西院,在露华殿以东的云依阁之中……”
“什么?”元晨曦瞪大了双眼,怒斥了一声表达了内心的不满,然后气愤地朝着这个汇报的侍女扬起了手。
“啪”地一声,侍女被扇倒在地,因为是在意料之中的,侍女并没有受到惊吓,只是跪倒在地默不作声。
元晨曦她们这些女眷住在西院中的各个楼阁院台之中,但是在西院之中,最大的便是露华殿和云依阁了。云依阁从来都是个禁地,似乎永远都不许被任何人提及。但是今天,它却被解封了。
那不成……她元晨曦一直以来的专宠就要被动摇了吗?
而此时的闻人依,却是有些慌张。身为荣成帝国的皇族女子,成年之前姓名是绝对保密的,先帝在今年才将她的姓名昭告天下,但眼前的院落已经修建多年。这会不会是巧合呢?
“看看这里,你可还喜欢?”乐承藉问起了她的想法。
她先前并不认识这位曌明的太子,因此这样的温柔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好像是偷来的一般。
闻人依打量着四周。这个院落十分大,大到可以与她的朝夕殿相比肩了。而且这里的空气,气温,还有泥土的味道,都与她的家乡格外相似。
她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花香,这个花她知道,她的王宫中也种植着这种花,白玉兰。池塘里的睡莲也是她喜欢的种类。这里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仿佛一直在等待它的主人。这都是巧合吗?
“喜欢吗?”
“嗯。”
“那就好。”乐承藉总算放下心来,他身后一直跟随着的文文弱弱的几个男子听了闻人依的话也都长呼一口气。
“你们都退下。”乐承藉回过头,对他们冷冰冰地下达了命令。
“他们是什么人?”待他们渐行渐远,闻人依觉得他们并不像是侍卫,也不像是侍从,便好奇地问起乐承藉他们的身份。
“设计这座院落的工匠。本宫说过你若不喜欢,就责罚他们。”乐承藉原本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听了她的话后低下了头,看向闻人依的眼睛。
闻人依与他对视,目光始终保持着平静,用以压制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仅凭我的喜好赏罚吗,他难道知道我的喜好?闻人依闻此心中不由得这样想着,然后忍不住询问了起来,“太子殿下,您认识妾身?还是在很久以前?”
乐承藉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口,看着她的表情并不是在开玩笑后,他才缓缓开口,神情比起刚才似乎多了一分落寞,“是。”
这样的回答却让闻人依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何时?”闻人依向他靠近了一步,不依不饶地追问起来。
她根本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印象之中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曌明太子乐承藉。
“你慢慢去想。”不料,乐承藉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狡黠地笑了起来,冰冷的面容此刻仿佛被暖阳映照着。
闻人依的神情依旧是异常迷茫,奈何乐承藉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提示。就在她绞尽脑汁回忆自己的过去时,宁静被一阵脚步声打破了。
“太子殿下!”一个小太监见乐承藉果然在这里,慌慌张张地地跑上了石桥,隔着老远大喊了起来。
乐承藉见这小太监毫无礼数,便收起了笑意,“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殿下,奴才该死,是太子妃出事了。”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
“本宫又不是太医,”乐承藉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扳指,心中做出了无数的猜想,然后抢在小太监反应过来之前便迈出了脚步,朝着露华殿的方向走去,“可是皇孙?”
“太子妃怕是要生了。”
“本宫知道了,”他的语调十分平静,“本宫稍后便到,你去仪德宫通知皇后过来。”
他早就是个妻妾成群的人了。闻人依听见他们的主仆对话后微微叹息着,然后也跟上了乐承藉的步伐。在帝国的话,她是会过上一夫一妻的生活的,哪里还会像这里一样,要跟一群女人争夺一个夫君的宠爱?
但是眼下好不容易有乐承藉愿意救她一命,她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留下来,哪怕是讨好他。
那个小太监得令,又跑下了石桥,朝着东宫的前院跑去,直奔外面的皇宫。
“她与本宫只是政治联姻,”乐承藉一边走着,一边看向闻人依,一抹担忧之色爬上脸庞,似乎是解释给她听,又是解释给自己听,“你别多想。”
她当然不可能多想,因为她确实对乐承藉的一往情深感到非常疑惑。若她真的认识乐承藉,此时应该感到非常感动吧?于是她当机立断做出了一副颇为动容的样子,柔柔弱弱地看向了他真挚的双眼,做出了回应。
“妾身相信殿下,我们一起去探望太子妃吧。”说着,她体贴地伸出了手,想要让他牵着。
“好。”乐承藉意外至极,欣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由于云依阁跟露华殿确实不远,他们两个人又是快步前往,所以没过多久就到达了地方。
这里弥漫着艾蒿的味道,还有一股血腥味,太子妃在卧房里面,前堂简直坐满了人。
“太子殿下驾到!”门口的太监高声传唤道。
“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乐承藉扫视了一圈,找寻太医的身影。
闻人依也开始打量着屋中其他的女人。这以后就都是朝夕相处的姐妹了,她可得看得仔细一些。
这些人中,不乏有一些相貌美丽的女子,打扮得楚楚动人,娇艳欲滴。不过,在那群女子的前方,有个粉衣女子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这个女子,看上去仿佛是随时都要从枝头上飘落的海棠,只是她身上的娇贵的气息让她产生了一丝抗拒。真是一朵轻盈柔美的富贵花啊,闻人依这样感叹道。
后者也在看着她,一脸防备。
“太医呢?”乐承藉看向太子妃的方向,那边传来了苏梦琴痛苦的叫声。
“臣在。”三名中年男子候在卧房之外,由于男女授受不亲,加上诊断之人地位尊贵,他不敢轻易入内查看,隔着卧房,他们与太子妃之间还有一堵屏风。
“母子情况如何?”乐承藉听着里面的动静,皱紧了眉头。他是初为人父,这也是他的嫡系血脉,他的心中自然复杂。
“回殿下,目前一切顺利。”生产本就凶险,太医不敢妄下结论,故而特意强调了一下目前二字。
“出了问题本宫拿你是问。”乐承藉闻此坐在了主位,一脸严肃。
“是。”
“皇后娘娘到。”就在这时,又一道通报声在门口响起。众人见是皇后娘娘,纷纷跪倒在地。
苏皇后仪态万千地走了进来。由于情况比较突然,今日的她只戴了两支金凤步摇,但依旧光彩照人。她略施粉黛,眉目清丽,虽然步入中年,却独有一丝韵味,看上去更加端庄典雅。
“太子妃如何?”
一进屋,苏皇后便看向了乐承藉,目光非常强硬。
她应该是听说了琉璃大会上面的所有事情,此刻看着乐承藉的目光满是责备。前脚刚出这事,后脚太子妃就生产了,怎么想都是太巧合了。
而且这个日子明显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很多。
若真是因为此事,太子妃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动了胎气才意外生产,那么这个女奴可真是罪该万死。
毕竟太子妃是苏家人,若是生下嫡子,将来苏家的地位定能安如泰山。若嫡子有什么差错,一千个女奴的贱命都不足以弥补他们苏家的损失。
她的话音刚落,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不约而同地把脑袋朝向了太子妃的方向。一向不信神佛的苏皇后,此时也攥紧了双手,在心里一直默念阿弥陀佛。
而正如众人所期待的那样,紧接着,卧房里似乎也有了一场不小的骚动,微弱的啼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入他们的耳朵里。
元晨曦的表情顿时变得很难看,怎么就生下来了?一尸两命才好呢。
这时,卧房的门被人轻轻打开了,似乎是怕太子妃见了风,她只是稍开了一条缝,然后转身又将房门禁闭住。
“启禀娘娘,太子殿下,是位小世子。”稳婆抱着小世子,但是并没有露出笑容。她的眉头紧锁,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
也许寻常人都会欣喜地跑出来通报,但是今天这个情况,属实有些特别。
苏皇后心里咯噔一声,走向了稳婆,“太子妃如何?”
“太子妃无碍,但是这小世子……”稳婆本来想说明情况,但是转念一想万一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皇后想治她罪简直易如反掌。似乎交给皇后让她自己查看情况更好,于是她直接将小世子递给了苏皇后。
小世子面色发青,哭声微弱,不需要太医,苏皇后也看得出来他的虚弱。新生儿夭折的概率实在是太大,她不敢疏忽大意。
“何太医,”苏皇后看向一旁候着的太医,然后把孩子轻轻地交给了站在一旁的乳母,生怕她耽误一秒孩子会饿坏,“你来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