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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天子的龙舆停在了安陵王府门前,我和诸位门客站在府门两侧夹道欢迎。也不知是从何处听到了风声,一些老百姓知晓圣上驾到,都纷纷跑来胜业坊围观,街道两端一端站着列队欢迎的人,另一端挤满了围观的平民百姓,原本可以容下四辆马车并驾齐驱的街道也变得堵塞狭窄。
刘公公见状,连忙举起拂尘朝左右看热闹的人群挥了两下,嗓音尖锐道:“天子亲临,尔等如此无礼围观,成何体统?还不速速退下!”
司马烨抱恙,今日护送皇辇的活便落在了右威卫上将军赵天翼身上,他一拉缰绳,胯下的狂风随即减速,小步绕皇辇转了一圈,颇有灵性地停在御前。赵天翼下马,掀袍半跪在车门前,垂手恭声道:“圣上,安陵王府已到!”
我和众人正准备随之跪下山呼万岁,却见刘公公气急败坏地快步走来,眉头皱成了倒八字,忍着怨气朝赵天翼道:“这些无礼之辈还没走,怎么能让陛下出辇呢?”
赵天翼抬头,十分不解:“有何不可?”
刘公公气得直跺脚:“乖乖!陛下的圣颜岂是给这些凡夫俗子看的?”
我在一旁听着直摇头,没想到刘公公平日机敏能干,在这种时候却显得有些迂腐。
刘公公见赵天翼冥顽不灵,感叹了一句:“唉,你这五年的上将军算是白当了,一点事都不懂。”
说罢,他回头找我当救兵,囔囔着:“王爷!还不快派人疏散人群。”
我立在原地,不急不缓道:“刘公公,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自然是龙血凤髓,尊贵无二,但须知君王统治一方,依靠的却是百姓,百姓是国家的根本。百姓信任君主,愿意服从君主,君主的江山才稳固,江山稳固,子孙帝王才可驻万世,成帝业。”
说着,我抬起头,朝刘公公微笑道:“皇上圣颜不可给旁杂人看,可围堵胜业坊,想要一睹圣上尊容的是陛下自己的子民。君父如尧舜,尚与民同乐,陛下为何要与子民相离呢?人之相处也是这个道理,刘公公,您不妨设想一下,谁会去信任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人呢?”
听我说了这么一通,刘公公哑然杵在车旁,周遭的百姓听了我这番话,竟然有人拍手叫好。
“没想到安陵王平日里横行霸道,今日也能体谅咱们,替咱们说话呀。”
“是啊,我以前还当他就是个没心没肺、养尊处优的王爷呢!”
我默然听着,不知这些话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爱卿所言深得朕心!”
李真淳的声音从金黄帷幕的龙舆中传来,我慌忙带着身后的一杆人跪拜在地:“臣等恭迎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真淳下辇,亲自上前将我扶起,粲齿笑道:“爱卿不必多礼,大家都平身吧。”
说罢,他又围着车舆走到街道的另一端,遣退了护卫,大大方方地站到百姓的面前,百姓见状纷纷跪倒在地,他却笑着让他们起身,气度恢弘道:“朕便是当今大周的天子,与你们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刘公公一听急了,连忙跑到李真淳跟前,附耳小声道:“陛下乃黄龙之身、天之骄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李真淳却不以为然,朗声笑道:“朕只是实话实说。”
李真淳转身对众人道:“朕是大周的皇帝,但不想借君神之说凌驾你们、统治你们,朕希望你们是真心实意地归顺于朕,服从大周律法,踏踏实实地干自己的本分,与朕共同建设这个国家。朕若是犯了错,还望诸位能够指正,朕一定不会辜负百姓们的期望,努力做一位好皇帝。”
我立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却激动不已,李真淳今日的表现足有君王之风范,他成长之迅速令人感叹。
此情此景,激动的不只我一人,百姓听罢又跪了一片,几处传来哭声,我慌忙派出一些人安抚百姓,将他们遣送回家,李真淳自然也是被他们拉着承诺了许多事情,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李真淳都微笑许诺。
待他们走后,我才松下一口气,正欲引李真淳进府,却听到一个清灵的声音从龙辇中传来,落寞又无奈:
“陛下心系百姓,竟把臣妾给忘了。”
我一愣,以为上官凝吃醋了,连忙转身扶她下车。我在车前候了一会,一只冰凉的玉手才缓缓放在了我的手里,纹龙的帷幕里飘出阵阵花香,一双玉莲小脚一前一后地踏上前阶,当侍女轻轻拨开帷幕时,我整个人都震呆了。
小山眉,桃花眼。这张脸分明不是上官凝,却与我母后有四五分相似。
我盯着她的这张脸,突然僵在了原地,跟在后头的赵天翼见状打趣道:“王爷该不会是瞧上了萧美人吧?眼睛都看直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萧相的侄女萧如意。
我连忙摆手正欲解释,李真淳却格外高兴地凑过来:“当真?那朕便把萧美人赐给爱卿当王妃如何?”
我更是惊异,寻思了一下,觉得李真淳还真的是把心全给了上官凝,眼中谁也装不下,言行不知该说是专情还是无情。
我也看出了端倪。此次出席烧尾宴,李真淳没带上官凝,而是选了萧美人,想必这一定是薛太师的功劳。
之前选秀便是他的主意,现在还天天上奏,劝李真淳雨露均沾不要独宠一枝,可谓是为了皇室子嗣延绵操碎了一颗老臣心。
只是李真淳当众这样说,不就伤了美人的心吗?
果然,萧美人不知何时从袖中掏出一张绣帕,掩着干涸的眼角,楚楚可怜道:“陛下竟说出这番绝情之言,让臣妾……如何自处啊……”
噫——
这女人的戏太足了。我和赵天翼在一旁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李真淳会痴情于上官凝了,上官凝清秀能干,最重要的是她不哭不闹不矫情,比起萧如意这种女子要太好相处。
没法子,李真淳只能甜言蜜语地哄着萧如意,两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地腻歪了一路,终于哄得萧美人在他怀中咯咯直笑。
我跟在后面打心里佩服李真淳对付女人的功夫,又转头问赵天翼怎么看,赵天翼眉头深锁,想了一会儿道:“谈情说爱,男人用嘴,女人用耳朵,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觉得这简直是至理箴言,赵天翼难得狗嘴里吐出了颗象牙。
待到正厅时,何姑已将菜肴准备齐全。
烧尾,顾名思义,是取“神龙烧尾,直上青云”的意思。此外,在民间传说中,还有鲤鱼跃龙门,非天火烧其尾而不能过的故事,因而烧尾在大周代表提拔升迁、官运亨通。
其实我也不过是自从二品,升到了正二品,差别不大,但我知道,这是李真淳能给我的最大的官了。
我们坐下喝了几杯小酒,暖场的胡姬歌舞过后,清脆的银铃声绕梁未止,侍女们便恭敬地端着各式各样的菜肴如鱼贯入,按规矩,先上汤和主食,有口味清淡的婆罗门轻高面、精致的印花汉宫棋、清爽的蜜饯甜雪、香烤的西域曼陀样夹饼等等,面香扑鼻,接着再上素食荤菜,羊油烹制的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爆炒羊皮花丝、奶香四溢的仙人脔、鹿鸡炒烩的小天酥、由鹌鹑烤制脆皮箸头春、多种肉类炸熟的过门香、还有用新鲜里脊反复捶打而成的香嫩白龙曜,光是看着就让人嘴馋。最后以甜品收尾,这些更是何姑的拿手绝活,香脆的单笼金酥、滚了蜜糖的巨胜奴、红酥制成的贵妃红,还有各种精心制作的点心,不胜枚举。
李真淳一下子看傻了眼,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吃烧尾宴,以前只是在书中见过,为了让他尽兴,这次安陵王府可是下了血本,选取的都是京城最好最新鲜的食材,连临时雇的掌勺都是添香阁的厨师长,色香味俱全,每一道都是珍品。
果然,李真淳吃得很开心,在满盘珍馐面前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赵天翼护送辛苦,也被赐座,看样子他似乎很爱吃曼陀样夹饼和白龙曜,赵天翼食欲惊人,一连吃空了好几盘,幸亏我准备充足,够他吃到撑。
看着大家一张张油光满面的脸,餍足的神情与渐渐鼓起的肚子,我自以为这场午宴十分成功,直到沈安然前来抚琴助兴,我觉察到了萧如意看沈安然的眼神。
那并不是普通的眼神,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出她眼中的深深情愫。
我本就怀疑,谁知宴罢萧如意便求着李真淳让沈安然陪她在府内的园林逛逛,李真淳巴不得摆脱她的束缚,自然中了她的下怀,萧如意走了,李真淳便扯着我,在水榭中闲谈。
可我心中着实在意,便顶着欺君的风险,扯了个理由去园林寻他们。
好巧不巧,我刚走到园林的月门前,便听到了这样一段对白。
萧如意直呼其名,语气甚是亲昵:“安然,你怎么会在王府?”
沈安然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平淡:“在下是安陵王的门客,自然住在王府。”
萧如意犹豫了一下,担忧地问道:“那你父亲……”
她声音很轻,我有些听不清便凑近了些,谁知沈安然用极其冰冷的语气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此事萧美人不要过问,以免惹祸上身。”
萧如意似乎还有话要说,沈安然却没有给她机会。
“今夜,臣未见过娘娘,娘娘也从未见过臣。”
良久,萧如意才轻声道:“好。”
她的声音那样轻,轻得好似一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