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儿去接你之前,为父与他说,如今旁的都且不论,就说我百里家对不起你,已是伤你在前,就此一条,便断不可再逼迫于你。敦儿也已应下了为父,今日不论你是愿意回来,还是想要和离,他必会听从你的意思。”
百里敬打开桌上的一个黑漆木盒,拿出一份册子放在桌上:“这是你当年的嫁妆单子。雀氏不贤,将府中收益都拢在自己私库,却年年逼着你用嫁妆贴补府中支出。她死后我命人清点了她的私库,这几日已将你当年的嫁妆都补齐了。你若是要走,你这些嫁妆一分不少都还是你的。百里家另拿三万两银票给你,聊作这些嫁妆被占用这些年的补贴。”
百里敬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张纸:“当年为父亲自去洛城,向你父亲求娶你做我百里家的冢妇,曾当面替敦儿立下重誓:敦儿若得你为妇,终此一生,绝无二人。可他终归是纳妾了,碰与不碰,都已是违背了誓言。”
百里敬环视了一遍儿孙道:“为父听说,你二人若是和离,孩子们都要自请除籍。孩子们一片孝心,为父知晓。你因此为难,舍不得孩子们为你受世人非议,为父也明白。但此事,并不该如此。”
百里敬手一抬,那张轻飘飘的纸张平平稳稳地向李氏飞去,恰恰好落在李氏手上:“这是一张除籍的书契,你若满意,为父便送去官府备案。百里敦不守信诺,枉为人夫、枉为人父、枉为人子,就此逐出百里家宗谱。至于孩子们,依旧庇护在我百里门下,无论你和离也好、另嫁也罢,永远都是他们的母亲。孩子们可以由你抚养,也可以跟着为父,为父侍奉先帝一场,护佑几个孙儿的能耐还是有的。”
李氏拿着契书的手僵直。百里敦呆滞地看向他爹。要把他撵出去这么大的事儿,他爹没告诉他!
百里老将军根本不理儿子,目光只看着李氏一人,停了一停,再开口时语调中满满都是沧桑:“你是个好孩子,百里家对不起你。你若想走也是应当,除了刚刚那些,为父没有别的话。但若是还有一丝可能,能让你留在这个家——”
百里敬哽了下才道:“为父没脸再说承诺的话……儿媳妇,你可还能再信我百里家一回?”
“父亲——”李氏承受不住地起身跪伏在地,身体无力地颤抖着,头伏在双臂间,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悲泣:“儿媳不是绝情绝性的人!只是、只是——”
心,伤了啊!
“您让儿媳想想,让我再想想……”
“好好,你再想想!”百里敬见好就收,赶忙招呼李氏起来,语调顿时轻松起来:“还有一件事。咱家这事儿如今在京城里闹得风声不小,无论是你还是孩子们,再待在京城怕是容易为人言所困。敦儿本就暂停了京畿大营的职务,按制官员母丧应丁忧三年,此次干脆就让他彻底辞了官,跟为父回河间老家去。你看如何?”
李氏不好多说:“但凭父亲安排。”百里家事,她走不走都该由老将军做主,没她置喙的份儿。
百里敬慈爱地看了一眼孙儿们,越发和缓了语气:“孩子们都如此大了,我百里家的传家的本事,也不知敦儿教导了他们多少。这次来看到家里这样,想来敦儿躲在营里,也没尽到为父之责。趁着他这次丁忧,为父这老胳膊老腿也还能动,四个孩子,好歹也要教导出一两个来,承接百里家的基业。儿媳妇,你说是不是?”
李氏这才明白公爹话里的意思。
听说当年公爹掌兵,先帝手下嫡系的军队全在公爹一人手中。那些都是真正从河间跟着先帝造反出来的胆大心狠的猛士,如今在军中可是最不容忽视的一股势力。因为他们个个都有着从龙之功,即使是新帝也不好轻易驳了这些人的面子。
十余年前,公爹撒手得干净彻底,先帝归天后的近十年来更是干脆跟京城的百里府断了消息。连她都能感觉到先帝和新帝对百里家是真的挺放心。由此看来,公爹在河间应该也不曾跟旧部联系过。
可公爹如今的话,却让李氏忍不住心惊。
百里家的基业?百里家世代都是屠家的暗卫,生不留名,死无宗谱。公爹更是父母双亡后孤身跟在先帝身边造反起家,祠堂都是公爹立府之后新建的,宗谱上的名字就从他爹开始记,公爹本人就是实际上的祖宗,百里家有什么基业?这份公爹口中的基业以后又会不会成为压垮孩子们的负累?
李氏一时面色变幻不定,拿不准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公爹的确有那么一层意思。
百里敬就知道他的话,儿媳妇肯定听得懂。这个儿媳妇啊,可是比他的蠢儿子睿智得多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好多话没法给儿子讲?实在是这儿子一根筋啊!
老将军毕竟老了,自知他身体再健壮也不可能把家底子一直藏到自己死。儿子不行,总得在孙子辈里,把半辈子拼杀下来的东西传下去。
孩子们都在,还有一个王府嫡孙在场,百里敬也不深谈,只语重心长地对李氏道:“女人的一辈子是要慎重考虑,孩子们的今后更要慎重了再慎重。我百里家的血脉,总不能流落在外任人欺凌。但若要立得住,就要有立得住的资本。你好好考虑,我百里家等你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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