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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羊献容的忧思(1 / 1)

<>司马覃的话让羊献容整夜没有睡着觉,这孩子性子虽然温和,可骨子里也有几分执拗,既然他提出想回京,只怕自己不同意也没用,拦得住他一时,还能拦住他一世不成?想着下午他提起京城时坚定的眼神,羊献容翻了个身,重重地叹了口气。

刘曜回头望了羊献容一眼,笑着说道:“今日接覃儿回来,他倒是担心起我们的生计来,其实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我这些年虽积攒下一些银两,你从宫中也带出不少细软,可总归不能这样坐吃山空,今日一出手就是几十两银子,以后这样的事情也未必就能避免,所以我琢磨着也还是干些什么才是。”

羊献容此时却没有心情同刘曜谈论什么生计之事,司马覃的话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京城,她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地方,虽只有短短的数月之久,可感觉上那里已经是很遥远的存在,难道因为一个孩子的执念,她便要放弃眼下的安逸,回到那水深火热的争执之地去吗?

理了一晚上也没有理出头绪来。第二日一早,司马覃倒是早早就候在了羊献容的房门口,一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去请了早安,见她似乎脸色不太好,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昨日的莽撞。

“母亲莫要烦恼。”司马覃跟在羊献容的身后说道:“是儿子唐突,不该贸然提出这样荒唐的请求。”

羊献容望向司马覃:“这么说,你不想回京了?”

司马覃讪讪地笑了笑,他离开京城是逃命来的,回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杀了害了,他想回京城不假,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也不假,昨日也是一时冲动有了这样的想法,想法总归只能是想法而已。

羊献容摸了摸司马覃的头,笑着说道:“你且安心读书去吧,若日后真有机会回了京,你的课业上也不至于滞后了。”

司马覃见羊献容心情好了些,便告退了。羊献容坐在院中,看着念儿和刘俭玩闹,孙氏拿着一把大扫帚打扫着院子,角落处,刘曜则抡着一把大斧头,将立在地上的木头劈成小块状。

陡然间,羊献容对自己的选择多了几分怀疑,这些人中,念儿本来是天之娇女,金枝玉叶,孙氏是世家主母,雍容华贵,刘曜则是少年英雄,人中龙凤。他们本来受世人仰望,却都为了成全她隐居避世的梦想,龟缩在这小小的村落,成了蝼蚁之辈,这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刘曜已经劈完了剩下的柴火,他立好斧头往羊献容身边走来,见她还在愣神,便用手抚了抚她的肚子,柔声问道:“饿了吗?”

羊献容回过神,笑着摇摇头,又取出帕子给刘曜拭去满头的汗水,说道:“辛苦你了。”

“混话。”刘曜笑着骂道。

自从这念头钻进了羊献容的脑海中,一连几日,她都有些神思不安,她并不是个心思沉重的人,否则也不能在那沉闷无趣又危机四伏的皇宫中存活下来,上次怀念儿时,纵然那时的境况非常糟糕,她也为腹中的孩子考虑了很多,可却不像这次一样,将自己陷在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中。

羊献容情绪不好,刘曜便有些小心翼翼,想问她为何如此,又怕加深她的愁思,想来想去,以为仍是司马覃的事情让她不安,便让羊附过来安慰两句,他现在是司马覃的师傅,也多能了解他的想法,由他劝解两句当是最恰当不过的,再不行,就让苏尘回来住几日,她跟在羊献容身边时间最长,当是最了解她的人。

羊附见了羊献容,开口便道:“覃儿这些日子念书很是刻苦,想来前些日子的事情让他更懂事了,你莫要操心他,总归他有他以后要走的路,是不是池中之物也不是你这般发愁能愁出来的。”

“哥哥希望他是池中之物还是一飞冲天?”羊献容笑笑,看向羊附。

“何为池中之物呢?”羊附反问道。

“哥哥一身才华,困在这小小的村落可是虎落平阳?”羊献容再问。

羊附摆摆手,觉得羊献容这话问得实在没道理,他羊附是怎样的人,她还不懂吗?若真是争名逐利之徒,早在她还是皇后的时候他就应该各处走走,凭着羊府大公子的名头,堂堂国舅爷的身份,不说能占有多重要的位置,在朝上总能混个一席之地。可羊附何曾在意过,不但没有在意过,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父命,最后也只做了个清贫的教书先生,对于他来说,不论是池中之物还是一飞冲天,自己过的舒心自在便是好的。

“人各有命。”说到此,羊附大概也明白了羊献容的困惑是什么,当娘的,忧心儿女的前程是必然的,除了司马覃,还有念儿和刘俭。于是,他说道:“覃儿和念儿是金枝玉叶,如今沦落此处却不代表他们日后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朝中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一年后甚至一个月后是个什么光景,他们若是命该如此,你也不应该这般忧心。”

羊附瞥了一眼正在不远处教着肖虎功夫,眼神却一直往两人身上飘的刘曜,叹了口气,道:“你我虽是羊家人,可我们与父亲和羊挺不同,都喜欢自在的生活,念儿和司马覃还小,将他们带往哪样的环境,他们都能尽快适应,母亲年纪大了,总是儿孙绕膝就好,并不在意处在怎样的地方。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刘曜。”

羊献容这一下被说中了心事,她猛地抬头看向刘曜,恰巧那人也正看过来,于是他扬了扬手,递给羊献容一个大大的笑脸,羊献容也笑了起来,刘曜便又回过头继续教肖虎去了。

那日刘曜卑躬屈膝地贿赂县令,又带着司马覃小心翼翼地给县丞父子赔礼道歉,这实在让羊附心里堵得慌,此时同羊献容说了出来,心里也没有得到一丝的纾解,只感叹道:“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他不说出来是怕你烦心,可我不信他心里一丝的不舒服都没有,他是他父亲最器重的儿子之一,如今甘心放弃大好前程,时间短了尚且无碍,时间一久,我怕他越发难熬。”

“我担心的也正是此。”羊献容说道:“当年我遇见他时,他何等得意气风发,是个叫人挪不开眼的少年郎,如今他才二十多岁便过上了这样乡野村夫的日子,我也是于心不忍。”羊献容说罢叹口气:“都是为了我。”

羊附眼睛一跳,慌乱地看向妹妹,自己是来劝解人的,发了一同感叹似乎将事情弄得更糟,怀孕的人多忧思,他实在不应该再火上浇油。羊附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无措,借口司马覃还在家中等他便落荒而逃,路过刘曜时,递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就匆匆回家去了。

刘曜赶紧走到羊献容身边,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

羊献容拉着刘曜坐在身边,开口便道:“你还是回你父亲的军中去吧。”

刘曜唬了一跳,刚挨在椅子上的屁股一下子又离开了,他整个人激动地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莫非你就要一辈子待着这个破落村子?”羊献容蹙着眉,又拽着刘曜坐下,说道:“若你以前便是这幅模样,我是决计看不上你的?”

刘曜实在搞不清羊献容唱得是哪一出,只是听她要将他撵走,便着了急,声音也高了三分,嚷嚷道:“你腹中还有我的孩子,怎能开口叫我离开?”想到孩子,他又软了下来,问道:“可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不满意了?”

羊献容摇摇头,依偎在刘曜的怀中,说道:“我只是不忍心,你还年轻,你的人生不应当如此,更何况还有刘俭,他的人生也不应当如此。”说罢,她抬眼看了刘曜一眼,又道:“你在高句丽已经受尽了苦,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又怎么忍心你因为我再被困在这等地方?”

“我并不介意如此,若是介意,我不会过来。”刘曜仍旧有些激动:“我说过,你比那些功名利禄,甚至是什么英雄梦想都要重要。”

“可那些并不是不重要,对吗?”羊献容问道,声音有了一丝哽咽:“曜哥哥,当年我钟意于你,心里便想着要尽自己一切可能帮助你成为大英雄,我要站在你身边骄傲地向世人介绍这样一位人物是我羊献容的夫君,现在……”

“所以这是你的想法,并非我的。”刘曜的脸色越发难看。

羊献容定定地看着刘曜,再道:“曜哥哥,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也不愿成为你的绊脚石拖累你。”

刘曜冷笑一声,说道:“你可知道我父亲造反了,你是晋朝人,我若是回了我父亲那边,你再带着司马覃回洛阳,我们就是仇敌,此后势不两立。”

羊献容却道:“你我心知,晋朝气数已尽,汉光乡侯一代枭雄,你也是有为之人,能给天下百姓带来福祉,我何必拘于身处何朝何代?”

刘曜闻言皱起眉头一言不发,末了,他愤然起身,不再看羊献容一眼,走到肖虎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木剑,发泄一般地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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