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太太不是个多嘴的人，若无实锤，她不会这么信口开合，因此这一句“良哥儿媳妇该不会是有了吧”如同碎水击石，在众人间激起了漫天水波。
在座的除了程思、方氏和苗微，各个都是过来人，齐氏虽不是，但她早有预期，因此并不意外。
程老太太是满面欢喜，虽说这不是第一个重孙，可这是二房的孙子，怎么能不让人高兴？
程大太太则无感，就是真有了，那也是侄孙子，沾不上什么喜气。
方氏则有些羡慕，她可真是好福气，进门就有了孩子，不愁不能在程家立足。
再看齐氏，一脸娇羞，却满面苍白，垂头间掩饰掉了惊惶和羞窘。
倒是程思大大咧咧的问：“有了？有什么了？”
程二太太笑骂道：“小孩子家家，别乱插嘴。”忽的想到再过一个月，她也要出嫁了，该懂的事不能不懂，便提醒道：“你三嫂怕是有喜了。”
谁也没注意到苗微的失态，她紧紧捂着胸口，才没把一声尖叫发出来，可饶是如此，她也吓得不轻。
“什么叫有喜？有喜是什么意思？”
脱口而出的是程思。
苗微忙低下头去，刚才那一刹那，她以为开口的是自己，因为她实在好奇。
就在两个多月前，她也是看见鱼就恶心，甚至比齐氏的症状还要厉害，她是吃什么吐什么，到后来是喝水都吐。
那时苗微只当自己病了，粟米和黍米年纪小，什么也不懂，洛妈妈又要避嫌，偶尔来一次，苗微不许粟米多嘴，她也就不知道苗微不舒服。
不过闹了一个多月，苗微的胃口忽然就都好了，要不是齐氏今儿闹这么一出，她根本不会往别的地方想。
程二太太似笑非笑的望着齐氏，眼里似乎淬了毒。
程良的病好没好，她是知情人之一，所以齐氏这胎来得蹊跷。她也不傻，程二老爷先把良哥儿和齐氏挪出去，谁能说不是为了“借种”？
她深恨程二老爷，到底借的谁的？他凭什么不知会自己？莫不是他外头那个贱种的？
可这会儿程二太太又不能挑明，只能盯住了齐氏，暗中给她施加压力，好像这样她就能把奸夫供出来一样。
齐氏确实感受到了压力，不是心虚，而是羞耻。这个本来应该叫婆婆的人，却成了和她一样的人，因为她们都和一个男人有关系。
不管程二太太是不是愿意，齐氏又有多不愿意，但这种关系是实质性存在的，却不容置疑。
她只能把头垂得低低的，佯装羞涩。
程二太太恨不能即刻就挖出她心里的奸夫，可到底齐氏有孕，是她乐见的，因此收了视线，对程思道：“有喜的意思就是说，你三嫂有了身孕，再过**个月，你就有小侄子了。”
“什么？”
程思惊讶又惊喜。
苗微却是惊讶又惊惧。有，有喜了，就是，有了身孕，那她……
程思似乎太懂她的心思了，问程二太太：“娘你怎么知道的？郎中还没来呢。”
“那有什么不知道的，问问你三嫂，她的小日子是不是有两个月没来了？”
苗微喉咙里似乎堵住了棉花，她心口闷得厉害，想喊想叫，想抓着眼前随便一个人乱打乱挠一气，这种心情实在太郁闷太憋屈了。
可她只顾着发抖了。
小日子……她的小日子，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来了。
苗微蹙眉，试图想要把隐藏的小日子日期揪出来。可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好像从去年冬月来了最后一次，腊月之后就再没有过。
如果像程二太太所说，那她……也，有了？
苗微气恨得想打自己两巴掌，怎么这么蠢？怎么这么浑？
她只当上辈子是喝了绝子汤的，所以不管小日子准不准，或是来不来，都不会和身孕有关系。
可她忘了，这一世，她还在程家，程家对她的态度就是淡漠，淡漠是不管不顾，同样也不是没好处，那就是她来不来小日子，没人关心，也没人教导。
但这也说明，没人想害她的子嗣，所以没人给她灌什么绝子汤。她和顾尘安那样……虽说在西山大营那回喝过避子汤，可后来在孙家呢？她竟完全疏忽了。
就算是真的有了也正常。
苗微腿都软了，她试图摸自己的肚子。这些日子，她还纳闷自己为什么胖了，她单纯的以为是得偿所愿，所以心安体胖。
她怎么能这么蠢。
程二太太用尖刻的声音道：“小日子一个多月不来，见什么鱼啊腥啊就恶心，已经有七八成可以断定是有了身孕，再往后就该吃什么吐什么了，要多受罪有多受罪，当然也因人而异，我当年生你们兄妹几个时，各胎都不一样，有的一直吐到要生，有的一直安安生生，从来都吃得好睡得好……等到过了四个月，就该出怀了，不过这也不一样，有的人是外怀，显得肚子大，有的人是内怀，要到六个月才能显出肚子来……”
苗微做贼心虚，生怕旁人看出她在摸自己的腹部，松了手不说，还特意缩了缩尚且平坦的小腹。她四下乱看，正对上齐氏怔然和茫然的眼神。
齐氏也不防有人看自己，缓缓回神，对上苗微惊惶的眼神，不自禁的视线就从苗微脸上往下滑，落到了苗微的身上。
苗微在心虚？她心虚什么？
孩子？
怀了孕的女人最敏感，何况齐氏自己也心虚，她视线极其锐利的盯着苗微，脑子里闪过一个迅捷又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重新望向苗微。
苗微正惊惶失措的望着她。
齐氏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有对苗微和自己的嘲弄，也有对苗微和自己的怜悯，更有对自己和苗微的可悲。
名不正，言不顺，她和苗微相比，谁也好不到哪儿去。
程思拍手道：“那可太好了，生个侄子吧，然后再生个侄女儿……”
齐氏回神，佯装羞涩的道：“借小姑吉言。”
可心里却想的是，还有然后？有这一个，她就已经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