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早饭,程家人吃得是其乐融融,虽没诊出齐氏确实有了身孕,可在座的程家妇人们都确定她一定是有了,从是男是女,到几月生,请什么产婆,请几个奶娘……已经到了做多少小衣裳,做几双虎头鞋,要不要做百家衣,发不发喜蛋,请不请人……
苗微却浑身发冷,刚才齐氏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和明了,让她心悸,难道她瞧出什么来了?苗微一边自我安慰:瞧出来了也无所谓,她未必知道自己和程权什么都没发生。
可……万一呢?她都瞧出来了,旁人呢?如果这事曝出来可怎么办?
她如同打了一场硬仗,心乱如麻的不知盘算了多久,想的不是立刻请个郎中给自己确诊,而是想着该如何把这事瞒得滴水不漏。
有人叫她:“苗氏。”
苗微没听见,还是门外的粟米使劲咳了一声,苗微才懵懂抬头。
方氏关切的问道:“苗表妹,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我……”苗微下意识的捂住脸:“没,没什么。”
程老太太哼了一声,示意程大太太。她的意思是叫苗微给方氏敬茶。
其实程大太太是不愿意弄这玄乎套的,苗微这个姨娘就是个摆设,家里人知道就好,外头人则知道得越少越好,哪怕是方氏,不到万不得已,程大太太都不想告诉。
可程老太太不知情,她非要压着苗微低头,程大太太也只好照办。她道:“苗微啊,你看你六表嫂也进了门,这名份既定,形式怎么也得走走?”
苗微是不在乎的,她点点头。
有丫鬟端上了茶,苗微跪在脚垫上,将茶碗高高举起,恭恭敬敬的道:“请奶奶喝茶。”
她这个姿势特别显身材,齐氏一眼望过去,不由的狐疑,当初她进门时,苗微瘦得如纤竹,不能说难看,但起码没像现在这么珠圆玉润,怎么两个多月不见,她竟似……胖了?
女人都是敏感的,齐氏自己有了孩子,下意识的在同龄的女孩子身上都要找相似或不同,她来回打量了苗微几次,忽的道:“我怎么瞧着苗表妹的身子……好像……”
她那句“好像有了”虽没说出来,却已经足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诸人齐齐震惊,苗微手腕一抖,茶碗当啷一声落地,茶水飞溅,方氏低叫一声。
程二太太笑道:“微微啊,就算你不情愿给六侄媳妇敬茶,也没必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吧?要我说,你也别仗着你是权哥儿的表妹就蹬鼻子上脸,妾就是妾,再怎么贵妾,她也及不上正妻。”
这也挑拨得太明显了,方氏当即色变,死死掐着手,才没一巴掌甩出来。
程大太太脸色剧变,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下死力的看向苗微的肚子。
苗微以前太瘦,瘦得深入人心,她忽然胖了,如果不注意,不会觉得意外,可这个时候仔细观察,确实像怀了身孕的妇人。
程大太太紧紧绞着帕子,那眼光似乎淬着毒,不过她却不肯承认,只难堪的笑道:“别说,苗氏确实胖了些,不过要说有了身孕,倒不至于……”
程二太太不明白程大太太为什么听说苗微有了身孕不高兴,可她向来爱看别人不痛快,当即笑道:“这有什么好难断定的,请个郎中来,诊了脉不就水落石出了。”
她大方的道:“横竖齐氏也要看,这人情我做了,来人,去请最好的妇科千金郎中。”
苗微僵着脸,垂头像认错的鹌鹑,她失手打翻茶盏,确实是她的错,不论方氏和程大太太怎么罚她,她都认。
可听说程二太太要请郎中,她忽然就急了:“我,我没病,我好好的……”她自己从地上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动作十分迅速,她朝着程老太太和程大太太一福,语无伦次的道:“我本来就不该出院门,这次回去,我绝对再也不出门了……”
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那模样倒像是逃。
哪成想在门口撞到了人,她慌不迭的道:“抱歉。”
那人没躲的意思,挡在苗微面前,道:“苗表妹——”声音里满含痛苦。
苗微惊悚的抬头:“六,六表哥?”
程权从齿缝里问:“是真的?”
苗微脑子轰了一声,她想否认,可是不是早晚会大白天下。她想承认,可程权会如何反应?哪个男人愿意戴绿帽子?
苗微不敢冒险,她仓皇的道:“我不知道,你别,别胡说。”虽然在否认,可她面色苍白,眼中含泪,分明是手足无措的模样,不是正确定了这件事的确凿性么?
程权脸也白了。
苗微没脸见他,当下夺路而走,程权怔了怔,紧跟着出门。他追上苗微,攥住她手腕道:“苗表妹,你把话说清楚。”
“我……”苗微咬牙:“我没什么可说的。”
她想抵死不认,可程权也不傻,他冷笑道:“等请了郎中,你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苗微猛抬头:“你——”原来他也会威胁人?原来他也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样温和、善良。
苗微道:“六表哥想要听什么?就算真的有了,也和六表哥没关系。”
程权气恼的道:“可你和我有关系。”
“没有。”苗微甩开他的手,退后道:“你我都明白,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从没想过和你有任何关系,我之所求,不过是求在程家有个立锥之地。”
程权又痛又恨,他道:“可凭什么是我?”
亏得他曾经在母亲跟前信誓旦旦的说,苗表妹是个安分守己的,定然不会做出伤风败俗之事。
结果呢,这才几个月,她就做出这种事来打自己的脸?
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女子,他当初怎么会受她蒙骗,揽下这种事?虽说是挂名的姨娘,可到底挂着他的名不是?将来让他怎么做人?怎么做官?
苗微歉然的道:“对不起,六表哥,我,我有苦衷。”
“呵,你有苦衷,那我何其无辜?”
苗微退后一步,低头道:“对不起。”
她紧抿着唇,忽然没了解释的**。她承认,程家对不起她,她不该报复到程权身上,可一则她不是有意报复让他丢脸,二则母债子还,这不是有讲儿的吗?他有什么可无辜的?但凡他能劝得住他爹娘不祸害自己,自己也不会祸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