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偶遇
出了延福宫，已经是快要中午了。本来洞玄子要留李存吃饭，被李存推辞了，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个邋邋遢遢的师兄能整治出什么精致的菜肴。在华山，师父就是如此，他做什么师父就吃什么，从来不挑剔。
李存信步来到汴州城最大的酒楼醉月楼，独自点了一桌子酒菜，自斟自饮。这醉月楼的生意当真是不错，虽然天气寒冷，仍然高朋满座，小二看他点的菜肴相当昂贵，加上虽然断了一臂，气度却是不凡，也不敢来催促。李存是个心有九窍的人，早就看出来了，加上酒足饭饱，站起来就结了账。
当李存走到酒楼外面，刚打算把钱袋子放回腰里，就在他一撩袍子的时候，身后忽然窜出来个人，一把抢过他的钱袋子，撒腿就跑。
李存愣了，随即大喊：“抓贼人，有人抢了我的钱袋啊……”
那人头也不回的，眼看就要在人群中消失。这个时候，李存就看到那个抢他钱袋子的人忽然倒着飞回来一丈多远，躺在地上挣扎几次都没能爬起来，满街的行人都是惊讶不已。李存看到前面出现一名身着绯红色锦袍的公子哥，几步上前，一脚踏住那人，伸手拿过钱袋，然后丢给了李存。李存伸手去接，似乎是那公子手劲不小，他居然没接住，钱袋子砸在他的胸口，他这才接住。
那个公子脚一抬，看也不看地上那个毛贼，径直走了过来，拱手问道：“这位兄台，看看银钱可有短少？”
李存一副惊讶的样子，半晌才说道：“多，多谢公子相助。”一边说着，一边躬身施礼。那个红衣的公子这才发现李存“样貌奇特，异于常人”，顿时起了恻隐之心，上前问候：“这位兄台，我正要来这醉月楼吃饭，听到你的喊声，是以出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李存赶紧说道：“正好在下也正想找个好地方，不如就在这醉月楼用些酒水，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那公子笑道：“我叫雷振远，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李存答道：“在下潞州李存。”
雷振远却一拉李存：“走吧，李家哥哥，今日就叨扰你一顿。”
二人笑嘻嘻又来到了醉月楼。这雷振远经常来，所以在这正中午的时候，还有雅间。李存已经吃过，只是陪雷振远喝酒。
原来这雷振远是汴州虎威镖局的老当家，雷虎的儿子，平日里就练得一身好武艺，为人也是豪迈，很快就和李存相交莫逆。雷振远看李存的样子，也不好打听他的出身，两人就说些闲话。
李存问雷振远：“雷公子，令尊的镖局，这镖局的买卖，现在如何？”
雷振远微微一笑：“别说汴州，在咱整个大唐，咱家虎头旗出去，大河南北，哪一路都给面子。乱世里，镖局的生意能不好吗？怎么，李兄有意这趟买卖？”
李存苦笑：“我是个破家的苦命人，又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坐吃山空，怎敢多想？”
听到这里，雷振远问他：“李兄为何来到这汴州？”
李存随口扯了个谎：“家门不幸，被乱兵洗劫，我也落得如此模样。虽然父母双亡，好在父亲生前有些金银私藏，我随身带了，来汴州寻亲，那亲人却早不知去向，正不知如何是好……”
雷振远一拍桌子：“唉，这个世道！看李兄相貌不凡，怎遭此大难。不如这样，小弟镖局还缺个文书先生，李兄想必也是大才，不知可愿屈就？”
李存一愣，惶恐道：“这……写文书不成问题，只是在下来历不明，又初到贵地，雷公子令尊那边，只怕……”
雷振远嘿嘿一笑：“你答应就行，我爹现在都不怎么出镖了，镖局的生意，不是重要的事情他从不过问，无妨，无妨。”
李存伸手拎过酒壶，将两人的杯子倒满，举杯道：“今日得遇贵人，先是仗义出手，又授我以渔，李存心中感激，请满饮此杯，聊表敬意。”
看他答应了，雷振远也高高兴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存借口如厕，来到柜台前想要结账，没想到掌柜的看到雷振远和他一起进来的，连连摇头，口说雷公子在此吃喝，历来有账目，不需掏钱。雷振远耳朵甚是好使，李存虽然声音不大，却被他听到了。只听见雅间中雷振远的声音传来：“李兄，你只管吃喝就是。”李存无奈，只好回来了。
一见李存坐下，雷振远就假装生气：“我说你个李存，怎么这么生分？”
李存只好赔礼：“我，我是想今日雷公子帮我大忙，实在是，实在是无法感谢……”
雷振远哈哈大笑：“谢什么，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我二人很是投缘，日后你来我的镖局，咱们没事常走动。”
第二天，李存收拾了东西，结了店钱，牵着自己的驴来到虎威镖局。雷振远昨日所说不假，这虎威镖局规模宏达，远远的就看到一杆虎头大旗竖在院子当中。门口两名膀大腰圆的汉子看着门，看到李存，上前问道：“这位客人，可是要走远路？”
李存走上前去，笑着说道：“在下李存，贵镖局雷振远公子让我来这里做个文书。”
上前搭话的那个汉子点点头，抱拳施礼道：“昨天雷少镖头回来就打过招呼了，我叫郎义，我带李先生去账房。”
郎义带着李存进了镖局，李存看到镖局的大院中，是一个平整的演武场，四周放着兵器架子，在院子的一边，几个镖师正在调教几个年轻人，对他们俩视而不见。
账房原来就有个先生，叫崔进才的老人，一听郎义介绍，抬起头看了看李存，先是一愣，随后满脸堆笑：“哎呀，可算是来了个帮忙的。大狗啊，你们护院的走镖的一群一群的，账房就我一个老头子，也不知道早点找个人来帮忙，雷老虎是要累死我这老头子啊……”
郎义一脸无奈：“老崔，我这不是把人给你送来了嘛，再说，我只是护院的队头，招账房文书先生，那得是雷头的事，我也没办法啊。另外，咱外号是啸风狼，不是大狗！”
崔先生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知道了知道了，你也不怕这位李先生笑话，赶紧忙你的去吧大狗。”
郎义一脸无奈地对李存说：“这崔先生是个好人，就是啰嗦了点，你就在这里，该干什么，崔先生会交待你的。”
李存点头示意：“有劳郎兄弟，改日得空请你吃酒。”
郎义笑哈哈地打着哈哈，一边转身走了。
老崔看看李存，特别是他那断臂，砸咂嘴，拿过来一叠纸和笔墨，先让李存做做试试。李存一看，是今日镖局内的采买帐。他微微一笑，左手拿起笔，舔饱了磨，一笔行书如行云流水。老崔转身去拿算盘，找到后过来，看到这一笔字就叫了声好，然后发现李存根本用不着算盘，各色数字只是一眼，随后得数就写下来了。刚开始，老崔还在心里暗暗合计，随后发现丝毫不差，顿时对李存赞叹不已。
李存把账目清理好了，吹了吹纸张上的墨迹，站起来对老崔点点头：“崔先生，请复核一下。”
老崔捋须微笑，摇着头说：“李郎君大才也，不必复核，绝无差错的。”他让李存坐下，开始详细给李存讲解起镖局的事。
这虎威镖局从唐末就有了，历经朱梁，现在后唐，都屹立不倒。与李存的理解不同，不是镖局的人能打，而是关系。因为经营时间久，附近的禁军州兵，山贼草寇，那是早就喂的饱饱的，走到哪，只要打出虎头旗，都给面子。当然，雷虎这总镖头虽然这些年很少出镖了，但不但武艺超群，更是心狠手辣，早年间有些不开眼的，统统做掉。
听到这里，李存微微皱眉，问道：“山贼还好说，带镖局的高手过去自然扫平，也无大碍，可若是官军，雷总镖头是如何做的？”
老崔微微一笑：“早年间不服的也多，无论是官兵还是盗贼，若是截了镖，不曾伤人，雷头头一次拜山，都是带着价值两倍的钱财，好生说话，一般也就搭上关系，江湖中，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敌好。若是再有不给面子的，山贼就是你说的，灭了，官兵么，带队的什将都头什么的，要么暴病，要么就不知所踪了。这乱世，谁知道是投了哪个大帅，还是不小心跌茅房淹死了？江湖上可有一句话，宁失千两黄金，不贪雷公一文！”老崔说的眉开眼笑，但语气中那森森的寒意让人惊悚。
老崔看李存惊讶，摇摇头，说道：“李郎和我老崔一样，在这账房，算算账，拟些文书就好，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以前有老雷头，现在的小雷公，也是个人物，不过，老的把基业打下了，现在没他什么事情了，每日里除了练武就是东游西逛，唉……”
一天下来，在老崔的唠叨下，李存已经基本明白了账房的事，老崔乐得清闲，把手头的活，不是最核心的机密，统统丢给李存。
眼看天色将晚，手头的事情也早已处理好了，老崔站起来说：“李郎，我要回去了，你今天也熟悉了这镖局，后面二院左厢房就是厨房，不过咱们账房不用跟那些粗坯一起，你只管去，想吃什么点了就是。”
李存点头，送老崔离开，嘴里说道：“崔先生，保重身体。”
老崔一愣，说道：“我？我身体棒的很，还能上怡翠楼呢，哈哈哈……”
老崔笑着走了，李存也笑了，身体确实很不错，为什么这老崔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药味？自己那倒霉师父，可没少让他鼓捣各种膏丸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