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晓初开门出来，周家慧一眼瞧见，骂道：“神棍，你真在这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原来这周家慧在校场看不见张晓初，询问那通信员，说是接了电话就出去了，电话是如意坊的一个女的打来的。周家慧不知道如意坊是什么地方，问那弁兵，那弁兵支吾半日才说是个妓院。周小姐听了自然怒火中烧，妓院的电话都打到军营来了，当下点了十几个人向着如意坊杀过来。
张晓初怕她误了事，低眉搭眼笑道：“周团长，息怒，咱的事回头再说，眼下我还有正经事要办。”说着不待周小姐答话，对着陈俊珊抱了抱拳，说道：“陈爷，本是我的一点小事，倒麻烦您了。”
陈俊珊摆了摆手，说道：“原来是张兄弟，兄弟放心，只要真有逼良为娼的事，尽管讲，这里有政府长官在，定能给你做主。”说着指了指周小姐，“就算有人要徇私，我袍哥会也定给你个公道。”
那陈愚舟因得了张大师几块钞票，也义愤填膺说道：“舵把子说得对，兄弟大胆说，我袍哥家绝不摆带拉稀，怕他什么！”
李松寿冷笑着说：“这位兄弟，该说的就说，在我地盘上绝不徇私，不过事情不要做绝了。”
张晓初呵呵一笑，抱拳说道：“感谢各位兄弟相助，今日我婆娘确实跟汤家少爷有瓜葛，不过刚刚跟汤老爷协商好了，我那婆娘也对汤公子有意，眼下只要汤老爷签了这契约，把地契取来，那婆娘以后就归了汤少爷，我绝不再追究，汤老爷您看怎么样？”张晓初说着从口袋中取出早准备好的契约，对着眼前众人一阵挥舞。
汤峤壶虽一腔愤懑，却无奈抱了抱拳，说道：“也罢，张先生说的就是老夫的意思，我应下了。”
周家慧听得不明就里，这神棍何时有的什么婆娘？只是看那汤峤壶竟随口答应了，也不便多问，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好，汤老爷果然痛快！程雷！”
“有！”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怎么一点没有眼力劲呢，快陪汤老爷回去取地契。”
“是！汤老爷，请吧。”
汤峤壶冷哼一声，悻悻然去了。
张晓初心情振奋，高声说道：“为了我一点小事麻烦了各位，实在对不住，等汤老爷回来办完了手续，在场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每人三块钱。”
群情一阵亢奋——本来今日打算抛头颅洒热血的，没曾想不但不用见血，还白白捞了三块钱，谁不高兴。
不多时，那汤老爷带着一张地契和满肚子怒气回来交割了手续。签字画押完毕，恨恨带着汤宝瑜去了。那些青帮袍哥子弟，喜滋滋的领了钱一哄而散。
周家慧挥了挥手，叫王德奎带着弟兄们也收了队，转眼间院子里走了个干净。周小姐冰雪聪明，大概也瞧出些端倪。她盯着张晓初，说道：“神棍，你到底搞什么名堂？我严令军中不许嫖宿，你要是说不出道道来，别怪我按军法处置。”
张晓初谄笑着说：“别动气，我来这里当然是有正经事要做。这件事是大好事，说不定到时还要你帮忙，只是一时没有眉目，所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此事要是成了，你的几百号兄弟以后也有了依靠。”
“到底什么事？”
“吴鹿革还有范崇实想搞个丝厂，而且要搞官商合办的大丝厂，日后中日若是有一战，就可解决民生大问题。但要想跟省政府合作，省里就得有人，这事恐怕还得请你跟你姑父进进言。我已经跟吴鹿革他们谈好，这事办成了，就算我入的股，有了这股份，你那支队伍就好过日子了。”
周家慧沉吟片刻，说道：“这倒是好事，但跟你到妓院有什么关系？”
“这事情虽好，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搭不起台子，就没法子和政府合作。偏偏这汤老爷家里有块合适的地，又偏偏汤公子喜欢来这里，你说我能不到这里来吗？”
“那婆娘怎么回事？”
唐四姨太的事哪里能让周小姐知道，张晓初忙不迭地说道：“大小姐，哪里有什么婆娘，不过是个良家女子，因家里穷苦，来兼差贴补点家用而已，你知道那汤少爷专好这口。”
周家慧一阵鄙夷，说道：“看来今天是你做的局逛骗那汤家父子？”
“瞎说，我张某人心怀坦荡，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我是正经买地的，恰好汤公子在这里，碰巧而已，碰巧而已。”张晓初大言不惭地说道。
周家慧哪里会不知道他的伎俩，撇了撇嘴不搭腔。
两人说了几句，正要离开，忽听得一句俏生生的喊叫声：“张先生，这就走了么？”
张晓初一听，暗暗叫苦，心想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这暴脾气的周小姐就在旁边，刚才来妓院已经好一番解释了，要是再结识个妓女，回去怕是一顿皮鞭跑不了。
果然那周家慧听着眉毛一挑，冷笑道：“张大师，佳人呼唤，怎么不搭腔啊？”
张晓初无奈回过身来，对着何知言抱了抱拳，勉强笑道：“原来是何小姐，今日之事亏得和小姐相助，我原说改日再来专程道谢的。”
“改日不如撞日，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咦，这位长官是？”何知言看到了穿着戎装的周家慧，开口问道。
“哦，这位是周团长，我的顶头上司。”张晓初忙为双方引荐，“这位是何知言何老板，昆曲名家。”
何知言见了一礼，说道：“见过周团长，幸会了。”
“想不到这如意坊果真是藏龙卧虎，青帮头子、昆曲名伶，文的武的都全乎了。”周家慧冷笑了一声说道。
此时的戏子妓女一如既往地被算作下九流，受尽压迫与歧视，没有赶上今日改革春风吹满地、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幸福时光。连他们自己内心都坦然接受了自己下九流的身份。
在周家慧面前，何知言有些自卑。她并不恼怒，淡淡笑着说：“周长官取笑了，知言身无所长，不能像周长官一样保家卫国，沦落到此也不是我的本意，只为讨个生活罢了。周长官若不嫌弃，就请进来喝杯茶吧。”
张晓初怕何知言难堪，抢着说道：“何小姐说哪里话，周团长体恤民情，断不会嫌弃，走，走，进去喝一杯。”说着迈步走了进去。
周家慧犹豫一下，抬脚跟了进去。
杯子里的蒙顶毛尖云雾缭绕，宛如何知言袅袅娜娜的嗓音：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他把眼儿瞧着咱，
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与咱，咱共他，
两下里多牵挂……”
“好！”一曲唱罢，张晓初不觉喝了声彩，“都说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这一折《思凡》从头至尾身段繁复，非功力深厚不能为啊，何老板果然不愧大牌，可惜现如今京剧占了大流，昆曲已然式微，要不然凭何小姐这一身功夫，何以在此埋没啊。”
何知言拢了拢衣衫，走过来轻轻坐下，轻叹一声道：“张先生见笑了，知言不会京剧，只会昆曲，先生便将就着听罢，却不知能不能抵了张先生上次50圆的赏。”
“哪里，我可听说眼下戏园子请何老板唱一场至少500圆”
一旁的周家慧并不懂昆曲，本有些无聊，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讥讽道：“没想到张参谋这么财大气粗，上这种地方出手就是几十上百，眼下我团部军费经费紧张，倒不见你着急一分。”
张晓初一阵苦笑，说道：“我不就是为了筹措经费才到这里来的么，咱有什么回去再说，莫要当着何小姐的面，惹人笑话。”
其实周家慧全无生气的理由，那本就是张晓初自己的钱，可是看到张晓初与何知言接触使她莫名的不舒服，仿佛牵动了心里那一根若有若无的丝线一般。
她觉得有些烦躁，站起来说道：“军营里还有事，我走了，张参谋没什么事也尽快回去。”说着头也不回的去了。
张晓初忙回身告罪：“何小姐莫怪，她自由随军，性格大大咧咧，莫要与她一般见识，今日的事万分感谢何小姐，他日有用得着张某的地方，何小姐尽管开口。”
“知言沦落在此，看着每日里见的都是贵人，可却没有一个能说话的朋友。难得跟张先生倒聊得来，先生若是得闲便可与知言叙叙话，只是不知张先生愿不愿意跟我这个风尘里的人交个朋友。”
张大师心下咯噔一下，这也算何知言另类邀请么？管她的，先应下再说——对于女人，张大师从不知道什么叫拒绝。
当下满口应允道：“能跟何小姐交朋友，荣幸的很，一定从命。”
“只怕那位周长官不应允呢，依知言看，她对你可不像是一般上级对下级。”
“哪里，她身份娇贵，咱们是什么样人，你多虑了。”
“也是，郎情妾意虽好，也要两人身份相当才好。”何知言想到张晓初原是个风水先生，也算个不入流的，心下反倒有些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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