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掌控欲,令神明有些心惊胆战。
想神明纵横世界(并不)无数年,见过形形□□的人类,擅长冷眼旁观与指点江山,但这还是麻美第一次领教一位絮絮叨叨的中年女性的威力——准确地说,按照她对人类的观察,只要上了年纪,人类就会变成这样。
“一旦开始说废话,就停不下来,老头子老婆婆都是这样的!”←这是从前忍者学校的孩子说过的抱怨的话。
这么一说,麻美这么爱说教,可能就是因为上了年纪吧。
“动作不要磨磨蹭蹭,不要没事情做就和男孩子聊天。聊天当然很开心啦,可是我雇佣你来不是让你聊天的。”阿杏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麻美的脑门,说:“你要是再磨磨蹭蹭的,当心我少结你的钱。”
麻美眨了眨眼,从宇智波鼬身上取下了塑料袋。
留着黑软小辫子的少年稍稍低下了头,竟然露出了一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来。他说道:“抱歉啊,真羽美,害你被长辈责罚了。”
“嗳?”麻美怔了一下,口中说着“不要紧啦不要紧”,一边拎着几个塑料袋紧紧地跟上了阿杏的脚步。阿杏一面走一面颇为无奈地对麻美说:“不要看我这么凶,其实是为了你啊,胧香织。我想要你养成勤劳的好习惯,成为一个做事不拖沓的利索的人。”
——好像很有道理嗳。
《人生的意义》上也有说过,如果人类把生命贡献给了世界,那么他/她的牺牲就是光荣的。勤劳地在居酒屋里工作……也算是把生命贡献给了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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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神明还是不太了解人类的生活方式。
她已经学会了假装睡觉、进餐和喝酒,模仿忍者的体术、幻术和忍术,说冷笑话、开电视机、网购咖喱,甚至是洗衣服和晾衣服,但是神明并不会使用厨房里的器具。(好好的一位神明为什么要这样做,未解之谜。)
锅铲、烤箱和砧板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玄奥了。
阿杏试图教给麻美一些厨房的技艺,但是麻美实在没有这方面的才华。鱼片的大小切的一点都不均匀,分不清辣椒粉与番茄粉,对几种酱料的味道也迟钝的可以。用阿杏的话来说,就是——“胧香织,你简直是没有吃过饭的乡下小姑娘,竟然分不出来这些味道来!”
最后,可怜的神明还是成为了负责擦地、端酒和结账的小妹。
到了晚间,阿杏的居酒屋开门了,屋檐上垂挂下的红灯在散发着明晃晃的光。入了夜的街道上点起了各色的灯,一片一片朦胧地投落在地上。绵软的倾酒声与来去的脚步声,混杂于耳畔。
山中亥一是这家居酒屋的常客,据阿杏说,他时不时会带鹿久一起来喝酒,但是鹿久是木叶忍村里出了名的害怕老婆,因此不能经常来酒屋。这一次,鹿久见到麻美还很和蔼地打了一声招呼,十足像是一位可亲的长辈。
“奥美志小姐,你这样不累吗?”
亥一坐在了吧台前,点了一杯清酒。麻美正半蹲在地上,用打湿的抹布擦拭着木质的地板。她赤着的脚蹬在地面上,两只手按着白色的布巾前后擦拭着。听到亥一说的话,麻美抬起了头,说:“嗳,说实话,我觉得很好玩。”
“啊?很好玩?”亥一有些吃惊。
“这个孩子就是那么勤劳的。”阿杏从酒柜里端来了清酒,说:“多运动对身体发育有好处。”
麻美不置可否。等到擦完了地板,她绞干了手里的布巾,打算把木桶里盛装的污水泼出门外。当她抱着那个装满水的木桶走到酒屋的门口之时,恰好看到有一个小矮子犹犹豫豫地站在一旁的屋檐下,模样看起来很是踌躇,却是宇智波鼬。
他穿着白天见到麻美时所着的黑色上衣,双腿和小臂上都缠着白色绑带,右腿一次绑着结实的忍具袋,护额整整齐齐佩在额上,几缕黑色的长发从耳际落下来,擦着高竖的领口。
麻美将手里的木桶一翻,哗啦一声将污水倒入了路边的沟渠,然后她一边甩着木桶,一边问道:“有什么事吗?我们这里是不会卖酒给未成年人的。饮酒的害处有很多,一时的刺激与麻痹可以放纵自我,但是人类不能一直沉浸在自我麻痹之中。喝的醉醺醺的连钱包都忘记在酒店里什么的,实在是太丢人了。”
麻美想——嗳大概是她天生自带吸引宇智波鼬的气场吧。
这个孩子从前就特别喜欢麻美老师,现在看起来也对擦地小妹麻美产生了兴趣。
“那个,很抱歉白天让你被长辈责罚。”宇智波鼬向前踏了一步,说:“但是,我想要冒昧地询问一个问题。”
“嗳,是什么样的问题?”麻美抱着空空如也的木桶,站在居酒屋的门口。
“请问,真羽美……的母亲,是二川麻美小姐吗?”宇智波鼬问。
噗——
啥——?
麻美目瞪口呆地说:“你在想什么嗳?我没有妈妈。”
“这样啊。”宇智波鼬有些失落,说:“那抱歉打扰你了。真羽美和麻美老师的相貌很相似,按照老师的年龄推算的话……虽然年龄不太对的上,我……以为你和麻美老师是亲眷。比如母女、姐妹什么的……”
麻美愈发目瞪口呆了。
宇智波鼬这个家伙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信息真是不得了啊。神的旨意没有在他身上发生作用,他不但没有忘记二川麻美,还把这位麻美老师深刻地记住了,现在见到了容貌相似的擦地小妹麻美,还大胆地上前询问……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麻美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无论是怎样的世界,都是可以任由她翻云覆雨、随意拨弄的,现在竟然有一个年幼的孩子跳出了她的掌控之外,这无疑让麻美很是吃惊。
“你想多了。”麻美立刻正经地说道:“我和二川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原本想再加一句“我和你也只是陌生人而已”,但话到出口,麻美又有点不开心了。宇智波鼬这么可爱的孩子,难得地引起了神明的兴趣,还是自己一手教导过的,要是真划为陌生人,有点可惜。
就在两人对话间,喝完了酒的山中亥一摇摇晃晃着从居酒屋里走出来。他醉眼醺醺,花了好久才勉强套上自己的忍鞋,然后扶靠着门框,对手抱木桶的麻美说道:“噢,奥美志小姐,你真是好勤快啊。”
被点名的麻美赶紧转过了身体,朝着亥一干笑了一阵。
亥一大叔喝的不少,竟然扶着门框开始仰望月色,感叹月华之美丽。站在门旁的麻美不忍心打断亥一的思绪,只能默默地围观。
宇智波鼬却忽然说道:“原来你……不叫做真羽美啊。”
“嗯?”麻美有些疑惑。
“你的真名叫做奥美志吗?也很好听。”鼬说。
亥一大叔忽然被唤回了神,他拍了拍麻美的肩膀,对宇智波鼬说:“没错啊!这个孩子,就是阿杏那一手琵琶未来的继承者,奥美志小姐啊!不过阿杏说这是艺名,对吧?奥美志。”
“嗯……”宇智波鼬睁大了黑色的眼睛,轻声说:“那本名还是真羽美……”
因为麻美出门倒水迟迟未归,阿杏吵吵嚷嚷的声音又不耐烦地在居酒屋里遥遥炸开,她朝外喊道:“胧香织——胧香织——你去了哪里啊?”
亥一大叔又是一掌击在麻美的肩上:“奥美志,阿杏的琵琶就靠你传下去了啊!”
宇智波鼬的疑惑之色更深:“真的不叫做真羽美吗?”
阿杏还在大喊着:“胧香织,你又去了哪里偷懒啦?!”
“奥美志!”
“真羽美……”
“胧香织!”
神明的脑袋都快要被这几个人挤爆炸了。
她抱紧了怀里的空木桶,皱着眉对宇智波鼬说道:“那些都不是我的名字,是阿杏老板娘给我取的艺名。我叫做麻美,广津麻美,鼬君。”
亥一大叔还在扶着门框欣赏月色,宇智波鼬的面色却渐渐柔和了下来。他先露出了一个很温柔的笑容,然后平复了嘴角的笑意,说道:“果然,你叫做麻美啊。可是……我并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啊。”
一道闪电劈过麻美的脑海。
——糟了!忘记了!伟大的神明照枫红殿下大意了!马失前蹄!
麻美赶紧一手搭住喝的醉醺醺的亥一大叔,说:“亥一先生告诉了我,你的名字。”
在这个紧要关头,喝得烂醉、神志不清的亥一大叔却忽然直起了身体,口齿清楚、十分坚定流畅地说道:“奥美志,我没有告诉过你宇智波鼬的名字!”
——这家伙不是喝醉了吗!怎么头脑还这么清醒嗳!
“你告诉过我啊,大叔,你喝醉啦,你忘记啦!”麻美赶紧拍了拍亥一大叔的手臂。
“我从不撒谎。”亥一的语气更加坚定,有些夸张地强调着:“我绝对没有告诉过你……”
“好吧那就是鹿久先生告诉我的,我记错……”
“鹿久也没有!奥美志!”
麻美抱着木桶,死死瞪着自己的脚尖。
啊,神明的意旨竟然失效了,现在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乱子来。
希望……只是宇智波鼬一个人没有忘记。
在其他人的回忆里,应该只会隐隐有一个叫做二川麻美的人,那人已经死去多年。但是她在何处生活,师从何人,是何关系,相貌如何,都是一片空白才对。
“不用着急啊,麻美。”鼬说:“……以后还有很多的机会,可以让你解释这个问题。”<>